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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 第193-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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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村中遇到同志,由于带着脚镣不能过敌人哨口,只能被绑假装被捕押解



 她见我抓起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就心疼地说:“慢点,慢点。不够还有。”等我吃完,大娘关心地问:“还不知你叫啥名字?”“梅英。”“梅英呀,你打算去哪?”“去哪?”我愣住了。“是啊,我人身地不熟的,能去哪?”大娘看我茫然地样子就说:“你刚逃出来外面又正在搜捕,不如就住在我家,等躲过风头再说。”“只怕这样会牵连你们。”“不怕。”大娘安慰我:“这荒山僻野的小山村很少有外人来。就算当兵的来抓,你往屋后树林里一藏就找不到了。”没想到老区人民不惧白色恐怖冒着生命危险掩护我,于是我感激地回答:“谢谢,还不知您的尊姓大名?”“俺叫王桂花,男人前年过世了。带你来的是俺闺女刘翠兰,俺还有个儿子在乡公所做事叫刘辉柱。”“乡公所?”听说大娘的儿子在那做事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别怕,他是白皮心红。”“哦。”看到大娘会心的一笑,我才明白刘辉柱肯定是DXD安排在敌人内部的眼线。王大娘说完又看了看我的脚镣,摇着头说:“这些黑心的反动派怎么这么狠心,把铁链都砸死了,怎么打开啊?”“没事,大娘。”我安慰她:“这镣已经戴了好长时间了,好在不太重也习惯了。”
  过了几天,我感觉身体恢复也有了体力就对王大娘说:“总在您家呆着不是长久之计,我必须找新四军去!”“新四军在哪?”听大娘这么问我只好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一起逃出来好几十人,也许会碰到他们。”大娘见我执意要走只好说:“梅英,俺知道你戴着脚镣只能呆在家里,俺也没办法帮你打开。但你戴着脚镣去找新四军俺不放心啊!这样吧,”王大娘对翠兰说:“你去跑一趟,把你哥叫回来。”我听王大娘要叫儿子回来很奇怪,大娘解释说:“辉柱在乡公所经常和保安团打交道,可能知道些游击队的消息,就让辉柱带你去找游击队吧。”
  晚上,翠兰和一位穿黑衣背长枪的小伙子回来了,他就是王大娘的儿子刘辉柱。辉柱见到我就说:“前几天上面传来消息,说一群新四军战俘在赤石渡河时逃跑了,要求各乡加紧盘查,没想到你就是逃出来的。”说完,他又蹲在我面前看了看脚镣说:“这是砸死的我也没办法,只能找铁匠。但弄不好要走漏风声。”“不开脚镣也行,只要能找到游击队,和同志们在一起总有办法。”辉柱见我着急要走就说:“最近八十师和保安团要围剿闽北游击队,我正准备去报信。但游击队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只能到坑口村一带去找。”听说能有大概位置我十分高兴,抓着辉柱胳膊就说:“那我们赶紧走吧?”“等等。”辉柱看我趟着脚镣“哗啦哗啦”走路的样子有些为难:“你这样在山里没人看到还行,可去坑口必须经过东村镇。”
  我知道戴着脚镣不能硬闯,回头看到辉柱一身乡丁打扮就说:“你刚才不是说要求各乡盘查逃跑的新四军吗?”“嗯。”辉柱点点头。我一把摘下门后挂着的麻绳递给他:“遇到盘查你就把我绑起来押着走,说是刚抓到的。”“这怎么行?”辉柱看看绳子又看看我担心地说:“你刚出虎口怎能再冒这个险?”“只要能找到游击队,这个险值得冒!”翠兰见我这么坚定就对辉柱说:“哥,我看可以。梅英姐看上去就像农会干部游击队,你又是乡公所民团,所以你押着梅英姐没人怀疑。再说她戴着脚镣只能这样,要不,你们现在就试试?”
  “对!”我抢过麻绳抖开套在后脖领上,又将耷拉在胸前的绳子分两边从腋下穿过绕上胳膊。辉柱看到我熟练的动作惊呆了,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在特战队训练的结果。我把绳子在手腕处系好又反背胳膊凑到辉柱面前:“翠兰妹子说得对,我们先演练一遍,免得到时出破绽。你就绑吧,按五花大绑那样捆紧点,这样过关卡时敌人才会相信。”我回头见辉柱拿着绳子还在犹豫,就催促道:“绑吧,绑得越紧我越安全。”“好。”辉柱把我身后胳膊交叉搭在一起用绳子紧紧捆起来。
  正当辉柱捆好手腕准备将多余绳子和我脖后麻绳吊一起时,王大娘从外面回来了。她一看我五花大绑的样子惊呆了,几步冲过来揪着刘辉柱就骂:“好你个没良心的坏小子,竟敢把梅英绑起来去邀功?”“大娘,你误会了。”我背着胳膊解释说:“辉柱是在帮我,你看我们这样是不是可以混过敌人的关卡?”“是啊,娘。我们这样是骗敌人,过了关卡就给梅英解开。”说罢,辉柱将绳子系紧,端起步枪推了我一把说:“走!”
  “哗啦哗啦”我反剪双臂踉跄了几步,慢慢站直身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拖着脚镣向前走去。“哦,原来是这样啊?”王大娘见此情景恍然大悟,她几步来到我面前扶着被麻绳勒紧的双肩,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像,太像了。”“像什么?”我背着胳膊问大娘。王大娘将我胸前勒紧的大襟扯平,抹了抹眼泪说:“你这样又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带领乡亲们打土豪分田地的徐惠珍。”“徐惠珍是谁?”“农会妇女委员。被反动派抓住在县城砍了脑袋,那天她就是这样高喊着打到土豪劣绅的口号走上刑场。”我昂起头回答道:“王大娘,惠珍的血不会白流的。我去找游击队,就是为了打鬼子打国*民党顽固派,保卫我们的家园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对,保卫我们的家园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王大娘看着我嘴里不断念叨着:“惠珍牺牲前也是这么说的。”她转身对刘辉柱嘱咐道:“去吧,路上照顾好梅英。”“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把梅英安全送到游击队。”
  离开岭后村,我们沿着崎岖山路向北走去。
  刘辉柱见我趟着镣“哗啦哗啦”一点都不慢,就奇怪地问:“梅英姐,我看你戴着脚镣也没怎么影响走路啊?”“是吗?”我回头朝他微微一笑:“脚镣轻,戴时间长习惯了。”“哦?”辉柱似乎来了兴趣继续问:“能给我讲讲吗?”“可以啊!”我捋了捋短发说:“一年前我和几百名皖南事变中被俘的新四军,被反动派押到上饶集中营。在那里敌人强迫我们砸上脚镣……”当听到淑英姐抢着戴重镣把轻的留给我,辉柱感慨地说:“你们真是姐妹情深啊!”接着又问:“别人都穿军装,为什么你和淑英穿老百姓衣服呢?”“我刚到被服厂还没来得及发军装,淑英姐是县大队的……”说到这儿,我奇怪地反问:“你没见过淑英,怎么知道她穿着老百姓衣服?”“这……”我看辉柱低着头就着急地追问:“你是不是知道淑英什么消息了?”辉柱见瞒不住只好说:“今早,我在乡公所听说渡河逃跑的人被抓回来几个。其中有个女的,梳短发和你一样穿蓝花衣戴脚镣。保安团说逃跑的除了新四军也有游击队,所以让我们注意搜捕。”“啊?”听到这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眼前一黑,辉柱见状急忙扶住我:“梅英姐别着急,也许我听错了。”“淑英姐是不会被抓的。”我嘴里反复念叨着:“虽然她戴的镣重,但淑英姐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再说我们脚腕都裹着布,影响不大……”辉柱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么办,只好说:“梅英姐,天黑路不好走,你又戴着脚镣,咱们歇会吧。”
  我俩在路边树丛中找了块空地坐下。辉柱见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就打破沉闷问道:“梅英姐,集中营里关了不少人吧?”“嗯。”我点点头。“女的多吗?”“不多。”我回答道:“十几个,只有我和淑英穿老百姓衣服,算是游击队吧。”“你刚才说脚腕裹着布影响不大,是啥意思?”我撩起裤腿露出脚腕上的布条:“你看,镣箍是铁的。如果没有布裹着就直接咯在脚踝上,铁磨肉非常疼。”说罢,我托起镣箍转了转,又掂了掂两脚间的链子说:“我这镣也就五斤。如果直接戴会咯得很疼,也不敢快走。”“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辉柱似乎明白了:“看来你们对付脚镣也有办法。”“这算什么办法啊?”我放下裤腿站起来走了几步,“虽然不影响走路,但也不敢快跑。就怕铁链缠住脚摔倒。虽然裤腿可以挡住镣箍,但两脚间的链子拖在地上藏不住。所以不敢大白天走在路上,要不怎能想出让你把我绑起来押着走的主意?”“对,对!”辉柱不断点头:“找到游击队一定先想办法打开脚镣。”
  辉柱说罢,将身上斜背的绳子取下来抖开。看他要整理绳子我惊讶地问:“怎么?现在就要过关卡吗?”辉柱看着我笑笑说:“还不到时候。天亮前我们要渡过崇阳溪,河面虽不宽但你戴着脚镣无法浮水,所以到河边我要砍些竹子扎成竹排过河。”说完,他准备将并在一起的两根麻绳分开扎竹排用。“我来帮你。”我和辉柱一人一头拽起麻绳。不知怎的,一碰到绳子我突然有些不自然。想到过河后这绳子没准就要捆到身上,大白天一个女人五花大绑趟着脚镣走在路上,肯定会引来不少人关注。想到此,我不禁脸颊有些微微发红。还好,对面的刘辉柱正专心绕绳子,天黑没注意到这些。
  麻绳很快分成两盘,我俩一人一捆背在身上继续出发了。为了赶在天亮前过河,我们加快脚步于黎明前来到河边,接着又轮流用刺刀砍下七八根碗口粗的毛竹扎成竹排渡过崇阳溪。
  太阳升起大约一杆高,我们来到一片树林里。望着不远处的东村镇,辉柱并不着急上路。而是将湿漉漉的绳子抻开栓到树上。我以为辉柱不好意思提绑起来押着走,就主动来到他面前指指绳子又将双手背到身后。谁知辉柱却说:“绳子还没干,如果现在绑起来会越走越紧。”“越走越紧?”“对啊,”辉柱拿起绳子让我看:“麻绳干了会缩短,如果用湿绳子捆人,绳子一缩会勒得很疼。有时反动派就用这个办法折磨农会干部。”“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快到晌午,我见路上人少了就对辉柱说:“趁中午没人,我们赶紧走吧?”辉柱摸了摸绳子说:“还没干透。”“不等了。”我一把扯下两根手指粗的绳子并在一起套上后脖领,像出发前演练那样绕上胳膊,然后反背双手凑到辉柱面前催促道:“快给我绑上。”“这样绑绳子干透会很紧的。”“没事。”我昂起头回答:“也许那样更真实,你就放心绑吧,我受得了。”辉柱没办法只好把我捆起来,又转到身前不放心地问:“紧不紧?”我扭了扭反绑的胳膊,感觉和在王大娘家差不多就说:“没事,我们出发吧。”
  辉柱先到路上看了看,见没人就朝我招招手。“哗啦哗啦”我反剪双臂趟着镣来到路上,然后慢慢向前走去。刘辉柱不知道,我怕过哨卡时检查,已偷偷将脚腕上的布拆掉,这样虽然走路时铁镣咯脚步履艰难但更真实。可以设想如果被敌人抓到,还能让我脚腕裹着布再次戴镣逃跑吗?
  不一会儿对面来人了。想到自己的模样我心里一阵紧张。但去找游击队只能走这条路,我又戴着该死的脚镣,不让辉柱押着怎能混过去?我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对面走来的是两位老人。留白胡须的老大爷头戴草帽腰间别着烟袋,身旁老大娘挎着竹篮像去走亲戚。
  两位老人见我五花大绑趟着脚镣楞住了,从他们惊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同情的目光。见此情景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手心出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刘辉柱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刘辉柱这一推,后果和在王大娘家大不一样。那时我脚腕上有布可以拖着脚镣快走几步,可现在刚一动脚踝就被镣箍狠狠咯了一下。一阵钻心地疼痛让我忍不住仰头“啊”得叫了一声,背着胳膊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倒。
  老大娘见状赶紧扶住我,对刘辉柱不满地说:“人都让你们折磨成这样,干嘛还这么凶?”“哗啦哗啦”我趟着镣勉强站住感激地看着大娘。“闺女,你……你受苦了!”大娘见我反剪双臂肩膀上斜勒着紧绷绷的麻绳,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刘辉柱怕在此耽搁时间过长出事,就继续催促:“别磨蹭,快走,快走!”我感激地朝大娘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继续向前走去。
  刚才那一幕,让我深深感到老区人民对红军游击队的深厚感情。这一带虽被反动派占领,但老百姓心是红的。想到此,我有了勇气和力量,不再怕这样走在路上被人看。脑子里想的只是如何应对敌人盘查,闯过东村镇去找游击队。
  越往前走人越多。但很多人见到我都摇头叹息低下头,有人在悄悄议论:“唉,真惨啊!”“是啊,不知要押到哪去?”面对这情景,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穿过镇子”。可脚踝被铁镣咯着根本不敢快走,头顶烈日汗水流过腮边浸湿了衣衫,肩膀被紧绷绷的麻绳勒得火辣辣痛。这时,我想起刘辉柱说过的话:“麻绳变干会收缩。”现在肯定是绳子晒干了。我悄悄扭了扭反绑的手腕,不知怎的双手就像长在一起根本动不了,胳膊也绑得有些发麻。这下,我才明白用湿绳子捆人的厉害。但此时已不可能让辉柱给我松绳子,只有自己咬牙坚持下去。
  我边走边仰头将身后双手往上抬。因手腕被脖后绳子吊着,只有仰头抬手才能让肩膀上绳子松一点。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嘿,押来一个赤*匪娘们,绑得还真他吗紧。她挺胸仰头来回扭肩膀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直痒痒。”“是啊,还戴着脚镣呢,一定是刚抓回来的。”原来,我们已经来到哨卡前。“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保安团士兵朝我们喊起来。“别怕,”辉柱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迎着他们过去!”“哗啦哗啦”我背着胳膊勇敢地向前走去。身后传来刘辉柱的声音:“刚抓了一个逃跑的游击队。”
  这帮保安团可能也得到搜捕暴动分子的消息,见乡丁押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立刻围过来。“呵,你小子有福,这回可挣大钱了。”“哪里,哪里。撞我枪口上了。”刘辉柱说着,掏出几根烟递过去。可能经常和保安团打交道,辉柱这一套很熟。
  喊站住的那个士兵接过烟点着抽了一口,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嘿,这娘们还挺俊的。”说着,伸手就要抬我下巴。“哗啦哗啦”我背着胳膊厌恶的一扭身躲过去。“呵,还不服啊?”刘辉柱见那人撸胳膊要动手急忙拦住:“这位弟兄,好不容易刚抓到别打坏了。我还得押着她回去交差呢。”“你小子这次肯定发大财,还不让弟兄们沾沾光?”“那当然,那当然。”刘辉柱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块银元递过去:“这算我请几位弟兄喝酒的,其实我也得不了几个赏钱。”那个保安团接过钱掂了掂说:“也不派我们去搜山,这好事怎么让你撞上了?”其他几个士兵见有钱立刻围住那个保安团:“嘿,别一个人独吞啊……”辉柱见那群人挤在一起分钱,立刻朝我一挤眼。我加快脚步过了哨卡。
  离开东村镇,辉柱见附近没人示意赶紧往山里走并准备给我松绑。突然,远处飘来一阵山歌声。只见山沟里拐出两个人,他们斜跨长枪哼着小曲,摇摇晃晃朝我们走来。“坏了。”刘辉柱说:“这两个乡丁肯定是巡山回来的。”我明白此时已来不及躲藏,而押着我进山显然说不过去。刘辉柱悄悄对我说:“梅英别怕,混不过去咱们就硬闯。我对付这两个人,你往山里跑。”“好。”我答应着暗暗将身后双手攥成拳头,其实这种准备毫无意义。我五花大绑戴着脚镣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只有趟着镣快跑才是唯一出路。
  这两个乡丁打扮的人,见我们站在路边就奇怪地问:“你俩站在这儿干嘛?”“她要方便。”我不知刘辉柱怎会编出这么一句。那两个乡丁听到“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对刘辉柱说:“这多好啊,你替她脱裤子啊!”说着,他们已来到我们面前。另一个乡丁前后看了看警惕地说:“不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怎么往山里走?”说脱裤子的那个乡丁看了看我对那乡丁说:“候哥,这女人绑得挺紧还砸着脚镣,是不是上面要严查逃跑的赤*匪?”那位候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辉柱说:“走,跟我们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刘辉柱见瞒不过,猛然用枪托将候哥砸倒,对我喊起来:“梅英,快跑!”我背着胳膊“哗啦哗啦”往山里跑去。但这次和暴动时逃跑大不一样,脚腕没裹着布铁镣咯得钻心疼,五花大绑着胳膊不能前后摆动。但强烈的求生欲望逼得我顾不上这些,在特战队练就的本领全用上了。不久,身后传来“啪,啪”的枪声,这肯定是刘辉柱为掩护我和敌人干起来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辉柱正躲在石头后面和两个乡丁对射。“跑,只有跑进山,辉柱才放心安全。”我背着胳膊左闪右挪曲折着向前跑去,这是在特战队学到的逃生本领。如果直线跑虽快,但很容易被身后敌人瞄准击中。“啪,啪”子弹打在身旁冒起阵阵白烟。“哗啦哗啦”脚镣链拖在石头上变得磕磕绊绊,“千万不能摔倒,千万不能摔倒。”我反剪双臂岔开脚边跑边念叨着。
  枪声渐渐远去,我也跑得筋疲力尽。突然,“啪啪”两枪后变得一片寂静。我实在跑不动了,就站住回头望去。此时我已进入山沟,身后除了石头树丛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怎么办?”我使劲扭了扭反绑的胳膊,觉得绳子很紧根本挣不开。而且双手在身后吊得很高,手指干抓挠也够不到绳扣。看来想自己挣脱是没指望了,只有等辉柱来才能解开。
  由于刚才戴着镣一阵猛跑,停下来才感到脚腕很疼。绳子解不开,我只好慢慢抬起一只脚,这才看清连着铁链的镣箍已将脚腕磨出一道深深的红印。我知道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否则脚腕很快磨破如果感染将不能走路。
  刘辉柱叫我往山里跑却没说进山后怎么办,看来只有在这儿等他。我前后看了看,这是一条很深的山沟,小溪旁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刚才两个巡山乡丁就是从这走出来的,看样子里面不是绝路,说不定还能找到人家或走到那个坑口村。
  我想了想目前有三种可能:“一是刘辉柱把两个乡丁打死了,不一会就能进山来找我;二是正相反,刘辉柱牺牲了,一会儿进山的两个乡丁把我抓住;三是他们都死了,把我一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儿。”想到最后这种情景我浑身一激灵,如果那样我一个人五花大绑戴着脚镣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还是先躲起来再说。辉柱来了最好,敌人来了能躲过去算命大,如果被抓就等着“光荣”,最后熬到天黑还不来人再想办法。主意已定,我趟着镣慢慢躲进树丛。
  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下面的小路。由于暂时安全了,我背靠石头一屁股坐到地上。随着“哗啦啦”一阵镣响,脚腕的疼痛又让我忍不住仰头倒吸一口凉气。裹脚的布条就在身上,可双手绑着却无法去拿。脚疼肩膀也凑热闹,此时感到双肩被绳子勒得火辣辣的。我想起来了,由于刚才背着胳膊跑,双手不由自主的使劲拽绳子。由于吊手的绳子和脖后绳子栓在一起,肩上的绳子就越拽越紧。我低头看了看肩膀,两根手指粗的麻绳已深陷进衣服里,将胸前大襟勒得紧绷绷的。
  看着肩膀上的绳子,又让我想起进东村镇前催刘辉柱绑自己的情景。幸亏当时把两根绳并在一起搭在肩上,否则用一根绳捆肯定会勒得更深。这就如同磨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绳子越细勒得越狠,怪不得辉柱用双股绳。原以为怕单根绳易磨断,其实双股绳比单股绳勒得好受些。
  双股绳是好,但斜勒在蓝花衣上更显眼。现在肩膀疼也没工夫想这些了,必须赶紧把绳子弄松点。于是,我想起过哨卡前试过的办法。双手在身后使劲向上抬,挺胸往后仰脖子。由于吊手绳子变松肩膀上绳子自然不那么勒了。
  就在我瞎折腾时,山下有响声。只见刘辉柱捂着右肩摇摇晃晃地走来。我见他身后没人,就挣扎着站起来小声喊:“辉柱,我在这儿!”辉柱抬头看了我一眼,身子一晃倒在地上。“你受伤了?”我趟着镣“哗啦哗啦”冲下山坡,几步来到他面前。刘辉柱右肩全是血,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辉柱,辉柱!”我跪在他面前不停地叫喊,辉柱微微睁开眼朝我笑了笑:“梅……梅英,你……你没事吧?”“我没事。你负伤了?”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帮他包扎但双手绑着只能干着急。辉柱看着我摇摇头说:“我……我没事,那……那两个……乡丁被……被我打死了。”“嗯。”我含着泪点点头。
  辉柱躺了一会儿,睁开眼说:“刚才跑……跑得急了点,肩膀中弹后流……流血过多,所以晕……晕过去了。”“现在好点了吧?”“嗯。”辉柱说着,左手撑地打算坐起来,但一动伤口就疼得他直咧嘴。见此情景,我感觉辉柱没生命危险才长出了口气。
  辉柱肩膀还在流血,如不赶紧包扎失血过多就很危险。可我还绑着不能给他包扎,于是我着急地对辉柱说:“你能先给我把绳子解开吗?”“嗯,你……你凑过来,我……我试试。”我赶紧背对他坐下将双手凑过去。但这次辉柱不像捆我时那么利索,由于右肩有伤,他只能用左手解我的绑绳。谁知湿绳扣干后特别紧,辉柱一只手试了几次都没解开。辉柱安慰我:“梅英,别……别急。我……我用牙咬……再试试。”过了一会儿,我真有点急了:“不解了。”我站起来对辉柱说:“必须先把你伤口包好,只有扎紧了才能止血。”辉柱看我着急地样子愣住了:“你……你怎么,知……知道这么多?”“时间就是生命!”我对辉柱命令道:“现在咱俩合作,先把你伤口扎好止血!”“怎么……怎么扎?”“用我裹脚镣的布。”“布……布在哪?”“在我腰上。”“这……这怎么行?”辉柱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你这个同志,怎么这么封建?”我坐在他面前命令道:“撩起我上衣,把腰间缠的黑布条取下来!”这些布条是用车盘村何秀芝破裤子扯的,当时我和淑英弄了不少裹在脚上。临进东村镇前我把布条取下结成长串缠在腰中,如今正好可以帮辉柱勒紧伤口。
  刘辉柱用左手哆哆嗦嗦撩起我上衣,摸到腰间缠着的布条。我背着胳膊慢慢转身配合他将布条取下,然后让辉柱把布条一端递到我手中,接着对他说:“你拽着布条另一端从右肩腋下穿过,然后背对我把布条从肩膀上递过来。”我背对辉柱,攥着布条另一手摸索到他肩上递过来的另一端抓紧,然后再让辉柱左手从腋下接过去。就这样布条在他肩上绕了一圈。在我俩合作下,终于把辉柱右肩上的伤口勒住了。
  经过这番折腾,我浑身是汗。被麻绳勒的肩膀让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但辉柱伤口止住血我俩就都有救了。辉柱看我兴奋地样子喘着粗气说:“梅英,怪……怪我,现在也……也没给你解……解开绳子。刺刀要是……不……不丢……就好了,可以用刀……刀割绳子。”“刺刀呢?”“跑……跑得急,掉……掉路上了。”“没关系。”我突然想起淑英姐中弹后从敌人刑场上爬出来,曾趴到溪边喝水补充水分。于是赶紧对辉柱说:“你喝点水可以补充血液,也许就有力气了。”辉柱照我说的喝水后果然好多了。
  他歇了一会儿,看着我五花大绑的样子钦佩地说:“梅英,你能这样帮我包上伤口,真了不起!”
  无意中我和辉柱的目光对在一起,他那眼神看得我心里“砰砰”直跳。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才发现由于双臂反绑麻绳勒肩,胸前紧绷绷的大襟在一起一伏晃动着。“怎么会是这样?”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种斜勒双肩的五花大绑会显得胸脯更加突出,无奈之下我只好一扭身躲开辉柱往山里走去。“梅英,梅英!”辉柱左手杵枪耷拉着右肩追上来。
  我背着胳膊眼看前方边走边说:“辉柱,你负伤了,我这样也无法照顾你。”“知道,知道。”辉柱喘着气说:“我只能一只手动,刚才实在解不开你的绑绳。现在有劲了,要不咱们再试试?”“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我回头看着山口说:“那两个乡丁虽被打死,但镇子里敌人听到枪声没准会追来。我们不能在此停留太久。”“那你身上的绑绳?”“没关系。”我扭了扭肩膀回答:“淑英姐在刑场上就是我这样中弹后没死,最后还带伤逃了出来。现在我好歹没中枪还能走,再往前也许会碰到老乡,请他们帮忙吧。”
  我就这样五花大绑趟着镣继续在山里慢慢前行。辉柱跟在后头不停地自责:“都怪我,这该死的胳膊一点也使不上劲。还让你光脚趟着镣走,脚腕是不是磨红了啊?”“走慢点就没事。”我回答他:“淑英姐当初戴的镣比我重很多,最后还爬出了刑场。”“你总说淑英淑英的,她到底是谁啊?”“淑英姐是县大队长,和我一样在集中营砸上的死镣。不过她的镣比我重一倍。”“重一倍?是不是因为镣重没跑远被敌人抓到的?”“你不能这样说淑英!”我不知哪来股怨气心里非常难受。自从听说敌人抓回几个逃跑的人,其中有个女的穿蓝花衣戴脚镣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辉柱连说可能听错了,但我心中明白集中营只有我和淑英穿老百姓衣服,而且还戴脚镣。如果淑英被抓肯定凶多吉少。自从砸镣时被淑英抢先戴上那副重镣,我心里就一直自责。以前是怕镣重给她带来痛苦,这次如因镣重影响逃跑被抓甚至遇害,我将背负终身遗憾。
  辉柱看着我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你和淑英太伟大了。”“伟大?”“是啊!”辉柱几步超到我面前感慨地说:“你们就像我最钦佩的徐惠珍。”我知道徐惠珍是辉柱娘说过的十几年前在县城被敌人砍头的那位妇女委员,辉柱继续说:“那年俺二十三,惠珍比俺大一岁。”听到这儿,我感到这里面似乎有故事。果然,辉柱有些脸红地说:“不瞒梅英姐,俺很喜欢惠珍。但乡下有女大一不成妻的规矩。”“那都是封建思想。”我背着胳膊边走边说:“大革命破除封建解放妇女主张婚姻自由,我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太对了!”辉柱见我反剪双臂昂首挺胸的样子似乎又想起惠珍:“她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还带头剪掉长辫留短发,穿着你这样的蓝花衣到处做妇女工作。”说完,辉柱异样的目光又看得我心里“砰砰”直跳。
  这时我才明白,惠珍肯定和我年龄相仿。辉柱看到我就想起昔日的心上人。怪不得出发前,王大娘见我五花大绑趟着镣的样子反复念叨:“像,太像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到此,我觉得有点冤枉刘辉柱了,他那样看我是有原因的。于是,我对辉柱大方地说:“你讲吧,我喜欢听。”就这样,我俩在山沟里边走边聊。
  “那是民国18年(1929年),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疯狂镇压农民运动,土豪劣绅也组织民团反攻倒算。六月初八那天晚上,我和惠珍在村外相见,她告诉我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当时国*民党军和反动民团到处清剿抓捕共产党和农会干部,我非常担心惠珍的安全。但她说为了打垮敌人的反扑,只有团结起来开展武装斗争,这次去开会就是商议组建游击队。临走前她见我恋恋不舍地样子就说:‘辉柱放心吧,我们会在一起的。’说完,还和我紧紧地抱在一起。”说到此,辉柱这个七尺男儿竟眼巴巴地看着远方流下热泪。
  “不久传来消息,惠珍在回来的路上被捕了。”辉柱声音颤抖着说:“反动派对她严刑拷打,逼问开会的内容。但惠珍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丧心病狂的敌人就贴出告示要在县城公开处决。”辉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行刑那天为了能见惠珍最后一面,我偷偷藏在人群中。在‘哐哐’的开道锣声中,惠珍五花大绑拖着脚镣出现在人们面前。”说到这儿,他后退几步深情地望着我。
  此时,我完全明白辉柱是把我当成当年的徐惠珍。为了不打断他的回忆,我索性像惠珍那样昂首挺胸拖着脚镣一步步向前走去。“哗啦啦,哗啦啦。”铁链拖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太像了。”辉柱嘴里念叨着,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后来呢?”我走了几步回头问辉柱。“哦。”他好像刚从那段痛苦的记忆中猛醒过来:“一个乡丁头子来到惠珍面前假惺惺地说,你们这帮泥腿子翻不了天,如今眼看就要人头落地,后悔还来得及!”“呸!”我突然昂起头说:“反动派欠下人民的笔笔血债,早晚要加倍偿还!杀了我一个会唤醒更多的劳苦大众和你们斗争,游击队会给我报仇的!”辉柱没想到我被惠珍坚贞不屈的事迹所感动,反剪双臂昂头一甩的样子,简直就再现了当年刑场上的徐惠珍。他扔掉枪猛冲过来,伸出左臂把我紧紧抱在怀中。
  我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此时辉柱正沉浸在对昔日爱人的思念中,怎好打断他?我本想也抱住辉柱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几句,无奈双手反绑只得攥起拳头,小声说:“惠珍的血不会白流的,我们活着的人要继承她的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
  “对!”辉柱说着,看到我紧握双拳麻绳已深深勒进手腕的情景如梦初醒。他猛然松开我,低头捏着衣角语无伦次地说:“梅英,我……我……”“没什么。”我平静地回答:“我知道惠珍在你心中的位置。她为革命牺牲,大家会永远怀念的。”说罢,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山沟里一片寂静,只有脚镣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走了一阵,前面好像来人了。辉柱见状急忙示意我躲进树丛,然后提着枪迎上去。只见辉柱和那人在远处说了些什么,然后朝我喊道:“梅英,出来吧。”直到此我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还真怕遇到敌人,如果那样辉柱负伤我五花大绑着后果将不堪设想。
  来人是个进山砍柴的中年汉子。他不但给我解开绑绳,还用毛巾扎好辉柱的伤口。从他嘴中我们得知游击队常在坑口村一带活动,这让我欣喜万分。临走前,那人略带遗憾地说:“可惜无法给你打开脚镣。”“没关系。”我把从辉柱肩上取下来的布条裹在脚上回答:“有布裹着走到坑口村没问题。”离开砍柴人,我把枪背在肩上问辉柱:“怎么样?我像不像游击队?”辉柱看着我没说话,也许他没见过徐惠珍背枪的样子,在他心中惠珍留下的最后形象,是面对反动派屠刀昂首挺胸坚贞不屈。我见他还沉浸在十几年前的记忆中,就把绳子盘好背在肩上说:“出发吧,现在我双手自由走前面。遇到敌人也可以抵抗一阵子。”“哦。”辉柱似乎还在想我五花大绑的样子,只是含糊地点点头。“到坑口村还有多远?”“不到二十里。”辉柱回答道。当时闽北一带斗争形势严峻。自从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皖南事变”,这一带就沦为敌占区。最近顽军八十师联合保安团要对游击队发动“清剿”,我们必须将这重要消息尽快通知游击队。
  没走多远,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辉柱拿出两块红薯,我们每人吃了点。由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游击队,所以不多的干粮要节省着吃。就这样又走了一阵,由于戴着脚镣我遇到人就躲进树丛。但有时无处躲藏,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来人见我身背长枪戴着脚镣很奇怪,说是游击队吧?怎还戴脚镣?但只要对方看着不像坏人,我都放他们过去。可心里也犯嘀咕,如果是奸细放过去告密很危险。但山沟里只此一条路,辉柱负伤又不能战斗,我只得做好随时遭遇敌人的准备。



第194章  “押解”路上起波折只能带镣战斗,好在成功脱身最终到达游击队驻地打开脚镣




怕什么来什么。在经过长涧村时遇到了麻烦。长涧是坐落在山谷河滩地上百十来户的村子,溪水在村外蜿蜒而过。我们不进村,但要从村外小路经过。我趴在远处观察了一阵,发现进出的都是普通村民,不像有保安团驻扎的样子。没有保安团并不说明没有民团。当时保安团多驻扎在乡一级镇子,例如我们通过的东村镇。而乡以下的村子可能有民团。
  民团是民间自卫武装,多由村中有钱人牵头组建,职能是看家护院。但大革命失败后民团被土豪劣绅利用,成为镇压革命的反动组织。辉柱见我趴在石头后观察了许久便问:“梅英,我们怎么办?”我看了看身边的步枪说:“我一个女人身背长枪看上去就是游击队。”“那枪归我背。”
  辉柱背上枪看上去就是乡丁,可我是什么身份?我看了看“哗哗”作响的脚镣心想,“从村外经过不碰到民团最好,但如果遇到怎么解释?那只有硬拼!”我悄悄对辉柱说:“我们最好能像过东村镇那样混过去,如果被识破就像进山前那样把敌人干掉!”辉柱看着我身背的麻绳摇摇头:“我现在负伤了,无法绑你。再说如果硬拼我又无法开枪。”“这好办。”我把麻绳取下抖开搭上后脖领,按五花大绑那样绕上胳膊在手腕处系好,然后双手一背说:“待会我就这样过去,远处看就像你押着我。如果遇到民团盘查,我就夺下你肩上的枪和他们硬拼!”辉柱见我背着胳膊像五花大绑而拿起枪又能随时战斗,一拍脑门兴奋地说:“梅英,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出这个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我拉开枪栓检查完子弹,又把枪交给辉柱背好,然后反剪双臂朝村子走去。
  那年头,老百姓经常看到乡丁押着被抓的农会干部或游击队。所以见到辉柱和我走来并不意外,只是躲在远处摇头叹息。为了看着更像真绑,我双臂在身后使劲背在一起,让肩上的麻绳深深勒进衣服里。辉柱还在后面不停地吆喝:“少磨蹭,快走!”眼看过了村口小桥就要经过长涧村,突然身后传来喊声:“哎,那位弟兄!”辉柱一回头,发现村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乡丁。
  这个乡丁身背长枪,看样子是在村口放哨的。见此情况我急忙转身面对来人,为的是不让他看到我身后没绑手腕。那个乡丁边走边问:“押着个赤*匪娘们去哪啊?”“回坑口,过两天保安团要带着她搜山。”见到乡丁越走越近我急忙将身后双手背紧。同时,又看了那乡丁一眼,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乡丁注意,怕他发现辉柱肩上有伤。否则,一个负伤乡丁单独押解个女游击队很容易引起敌人怀疑。果然,那个乡丁见我反剪双臂挺着大襟的样子立刻直奔我来。而辉柱则趁机将枪托戳地,手扶枪管准备随时让我抄家伙。
  乡丁见我五花大绑戴着脚镣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说:“呵,你押着个漂亮娘们怎么也不好好玩玩?”“上面有令赶紧押到坑口村,路上哪有这功夫?”乡丁紧盯着我头也不回地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个赤*匪娘们如不从,我这儿可有大刑伺候。”“这可使不得。”辉柱在身后说:“要是打坏了,我怎么押到坑口村交差?”
  “哈哈哈。”乡丁奸笑着回答:“我就是吓唬她一下,这么漂亮的娘们我怎么舍得动刑?”说罢,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面对如此羞辱我强忍怒火没有反抗,期待着忍一忍能对付过去。谁知这个家伙得寸进尺,看我紧紧五花大绑着就将手往下一滑摸向胸脯。见此情景我急忙后退一步,随着脚镣“哗啦啦”响背着胳膊躲开了。“呵,还不好意思啊?”乡丁说着凑过来撸胳膊挽袖子想动手。看样子是混不过去了。我见乡丁身后没人,猛然抢过辉柱的枪。一心想玩女人的乡丁没料到刚才还五花大绑的女人,转眼间竟拿枪指着自己。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吓得举起双手哆哆嗦嗦地说:“别……别开枪,女……女英雄饶命。”“村里有多少同伙?”“加……加我八个。”乡丁低着头不敢看我。辉柱见状一把夺下他的枪和子弹,小声说:“手放下,别出声,跟我们走!”
  为了不惊动村内敌人,我用乡丁和辉柱档住自己,拿枪逼住乡丁倒退着离开村口。可就在这时,由于退着走路脚镣被石头挂住,“哗啦啦”我身子一歪。那个乡丁见状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游击队来啦!游击队来啦!”“啪”我一枪将乡丁打倒,和辉柱转身就跑。“啪,啪”身后传来阵阵枪声,几个乡丁叫喊着追出来。“辉柱,你先走。我断后。”辉柱见一个大老爷们竟要戴脚镣的女人掩护觉得很没面子,坚持要和我在一起。
  我躲在石头后面边瞄准边问:“还有多少子弹?”辉柱摸了摸刚缴的子弹带说:“30发。”“加上弹仓里还有四发,足够了。”“不够我枪里还有呢。”我见辉柱拍着自己的枪在笑就说:“你都伤成这样还笑?”我没功夫和辉柱说话,紧盯着跑来的乡丁“啪”又是一枪。那个乡丁应声倒地,把后面几个吓坏了,爬在地上一通乱放。我对辉柱说:“八个打死两个还剩六个,但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万一有敌人增援,前后夹击就被动了。”辉柱没想到我很有战斗经验,他看了看身后的小路说:“我们撤吧,这些乡丁都是看家护院的。只会窝里横不敢追来。”
  辉柱说得对,这些护院乡丁没什么战斗力,只会欺负五花大绑的女人。于是,我收起枪准备撤离。谁知“哗啦啦”的镣声引起对面乡丁注意。“弟兄们,石头后面那个女共*党还戴着脚镣那,我们被这么个女人吓倒还算爷们吗?”“是啊,看来她身边那个男人负伤了也帮不上忙,我们从两边包过去,活捉他们。”于是,剩下的六个乡丁从两侧围上来。
  这下我有点慌了。辉柱负伤无法射击,我只能这边打两枪,再移到另一侧开两枪。辉柱见我趟着镣“哗啦啦”来回忙活直着急,不住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你少说两句。”我有点急了,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说:“敌人分散我们也得改变策略。”“怎么变?”“如果现在撤,他们肯定会追。咱们这样……”我趴在辉柱耳边说了几句,辉柱点点头突然大声说:“坏了,没子弹了。咱们赶紧撤。”说罢,转身就跑。
  乡丁见状大喊着“抓活的!”追上来。我抓紧时机瞄准一侧乡丁“啪,啪”连开几枪,两个乡丁应声倒地,剩下一个掉头就跑。另一侧敌人见状全趴在地上,大骂道:“这个赤*匪娘们太厉害了,身上绑着麻绳还打枪那么准,这真真假假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招。”看到乡丁不敢追了,我才把胳膊上的麻绳解下,提起枪撤了。
  长涧村之战让刘辉柱彻底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他翘起大拇哥连连夸奖:“真不愧是新四军正规部队培养出来的,惠珍要是有你这两下也不至于……”我见辉柱又提惠珍就知道他心中的思念一直压在心底,应该找机会让他彻底倾诉出来。看到前方不远就是坑口村,我指着附近一个山洞说:“咱们去那歇歇吧。”
  辉柱见我坐在石头上擦枪便问:“梅英,你枪打这么准,怎么练的?”“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枪,全靠子弹堆出来的。”我“哗啦哗啦”拉了几下枪栓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说:“这把中正七九步枪还挺好使,没想到这些草包乡丁还能有这么新的枪。”“财主有钱呗。”辉柱说着把自己的枪放一边,拿起我的枪看了看:“当初惠珍要是会打枪就好了。”“她不是参加游击队了吗?”“那时枪少,女人又不会打枪,只负责联络送情报。唉……”辉柱叹了口气放下枪说:“惠珍就是恨自己不能杀敌,最后面对反动派的屠刀只能悲愤地昂起头等着砍脑袋。”“能给我讲讲吗?”“嗯。”辉柱沉痛地点点头。
  “那天和她一起遇害的还有两名男同志。”辉柱说:“敌人先拿男的开刀,为的是让惠珍看到砍头的惨景。当时河滩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几个乡丁押着那两个男的来到行刑地让他们跪下。但那两个人昂着头就不跪,气的乡丁用枪托朝他们膝盖一阵猛砸按着跪到地上。接着,刽子手抡起大刀‘咔嚓,咔嚓’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滚出去老远。人们见此惨景惊叫着四下散开,但很快被维持秩序的乡丁挡回来。敌人把砍下的人头装进木笼提给惠珍看,眼看同志们英勇牺牲让惠珍悲痛万分。她闭着眼睛身子一晃,立刻被两旁乡丁架住。‘哈哈,害怕了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呸!’惠珍猛然睁开眼看着敌人回答:‘你们可以砍下我的人头,但千千万万革命者是杀不完的!’说罢,使劲甩开两旁乡丁,拖着沉甸甸的的脚镣一步步朝刽子手走去。”
  辉柱见我紧握钢枪聚精会神听着就说:“当时惠珍将身后反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我知道她是在恨自己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如今只能挺起胸膛昂首面对反动派的屠刀。”“惠珍真了不起!”我放下枪站起来,也紧握双拳说:“我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在长涧村我面对调戏自己的乡丁恨得咬牙切齿,更别提惠珍姐是在等着砍头了。”
  “是啊!”辉柱看着我难过地说:“当着那么多人面,等着遭受如此残忍的极刑,不知惠珍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我看着辉柱愣住了。我不知道等待砍头是什么滋味,但在沔阳刑场上曾有过等着被枪毙的经历。当时跪在地上等着身后枪响,想到远处有那么多人在看,随着枪响脑袋被打爆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就这样悲惨的离开人世心中不甘啊!更何况惠珍面临的是身首分离,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我不愿意将沔阳这段经历讲出来,但见到辉柱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只好说:“我不是惠珍,但如果让我跪在地上等着大刀从脑后砍来,临死前怎么也要大喊……”“嗯。”辉柱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你们女人的想法都差不多。要是换我怎么也得挣扎一下,不能就这样等着掉脑袋。”“你是说像前两个牺牲的男人那样反抗?”“唉。”辉柱叹了口气:“如果是我一定要比那两个男的还要玩命挣扎,宁可当着那么多人面被乱枪打死,也不能乖乖跪着等待砍头。”“乖乖等着砍头?”我不知哪来了股怒气大声说:“刘辉柱!我虽没见到惠珍牺牲的情景,但你这么说就是对她的侮辱!”
  辉柱看到我激动的样子惊呆了,也许惠珍牺牲前没有反抗是他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隐痛。只见他呆呆地望着我小声嘀咕道:“也许我错怪惠珍了?”过了一会儿,我口气缓和点说:“你说我们女人想法差不多,但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在那样的场面会怎么想。”“怎么想?”“你说过惠珍是受尽反动派酷刑后押上刑场的,不但五花大绑还戴着沉重的脚镣。”我深有感触地说:“一个受尽折磨的女人,五花大绑拖着那么重的脚镣怎么反抗?我光脚戴过脚镣,每走一步都咯得很疼,更何况还五花大绑着。她面对反动派的屠刀能大义凛然走过去就很不简单。如果临死前反抗挣扎,会被人看做贪生怕死。”“啊?”辉柱看着我有些惊讶地说:“会这样?”“每个人都有生的渴望,但面临死亡时能用生命的最后一瞬展现出自己大无畏的精神才最可贵,我想惠珍姐就是这样做的。面对反动派的屠刀她无所畏惧坦然面对,正显出一个共产党员抛弃自我为革命甘洒热血的情怀。她给后人留下的是为工农解放砍头只当风吹帽。”说完这些,我望着远处缓缓地说:“反动派当众杀害惠珍,就是想用血腥的场面吓倒老百姓。可惠珍没有让敌人的阴谋得逞,她临死前坦然淡定肯定令敌人非常失望。”“哦,我终于明白了。”辉柱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梅英,你帮我解开了心中多年的疙瘩,太谢谢你了。”
  天渐渐暗下来,辉柱准备进村接关系。看到他伤口包着毛巾,我有些担心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你?”辉柱把枪交给我说:“你好好在这待着。你要是去还没进村脚镣声就暴露了。”说罢,他消失在夜幕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辉柱领着位白胡子老大爷来了。老大爷见到我就兴奋地说:“县委通知我们,说有赤石暴动的新四军从集中营逃出来,让我们留意打听接应。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说罢,他蹲在我脚前看了看说:“这帮反动派还给砸上了死镣,这一路让你受苦了。”“没什么。”我急切地问:“能带我们去找游击队吗?”“能,能。”老大爷高兴地连连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只是要爬山,你这样?”“没问题。”我背起枪干脆地回答:“现在就出发吧。”
  老大爷带着我们连夜找到游击队驻地。在这里我见到了三十多位暴动冲出来的同志,大家为能再次重逢紧紧地抱在一起。“淑英姐呢?”我在人群中反复寻找,同志们都默默无语低下头。这时,一名叫覃富枫的同志来到我面前说:“你是梅英同志吧?”“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三中队的。”覃富枫说:“赤石暴动那天,我们三中队在前面过河后继续行军。直到第二天才知道,你们六中队最后过河时暴动,跑出去80多人。”
  “你见到韩淑英了?”“嗯。”覃富枫点点头又马上捂住脑袋。我看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就问:“你负伤了?”没想到覃富枫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我是从敌人刑场上逃出来的。”原来6月17日六中队在赤石渡口暴动成功,反动派第二天就将集中营全体人员从下梅宿营地全部撤回到赤石。19日又将暴动抓回来的5个人和各中队挑出来的所谓“危险分子”“顽固分子”共59人,押到虎山庙囚禁,最后枪杀在庙东侧的茶树林。
  覃富枫说他是6月18日才知晓六中队暴动成功的。“那天清晨,我们被强令返回赤石镇。当时戒备森严,山上架着机关枪,枪口对准所有被囚人员。”覃富枫说:“路过四中队时,几个女同志偷偷告诉我们六队暴动成功了。当时在上饶集中营,三队和六队都做了暴动准备。我们队的王之燕曾说,只要有一个队暴动成功,另外一个队必然遭到屠杀。果然,回到赤石当天下午,敌人就说要重新编队。我和13个人被挑出来押到赤石东北四五里的山坳里。当时,经过一片林地看到坡上有座空庙。”
  也许很多人都听过这段悲惨的经历,他们不忍再受刺激全悄悄离开了。覃富枫看着我说:“在庙里我见到一位和你穿着相同的女同志,她个子比你高还戴着更重的脚镣。记得行军路上你俩总在一起,而且都穿蓝花衣戴脚镣所以印象很深。”“她就是韩淑英。”“嗯。”覃富枫沉痛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一队宪兵进来。一个当官的拿着名册喊道,韩淑英!那个女同志捋了捋耳边短发,趟着脚镣镇定地向前走了几步。当官的一使眼色,两个宪兵提着绳子冲过去就绑。韩淑英昂起头大声质问,我们抗日有罪吗?当官的恶狠狠回答:‘你暴动逃跑,还夺枪反抗,必须严惩!’面对凶恶的宪兵,韩淑英反剪双臂愤怒地说,苍天有眼,你们残杀抗日军民必将得到惩罚!”
  “这就是坚贞不屈的淑英啊!”我情不自禁地说道。覃富枫看着我有些奇怪地问:“你俩不是一起逃的吗?”“是啊!”我回答说:“暴动开始大家是一起跑,但淑英趁敌人发愣时抢过机枪。她说过自己戴的镣重,可能跑不远。所以夺到机枪后就和几名男同志担任掩护,淑英姐战斗经验丰富是县大队长。”“哦,原来是这样。她是为掩护同志们突围才被抓的。”覃富枫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看了看我的脚镣说:“淑英戴的镣可比你重多了。”我紧紧抓住他问:“后来怎么样了?”覃富枫继续说:“宪兵把韩淑英五花大绑起来就押出去了。接着那个当官的拿着名册继续点名,凡被叫到的都被宪兵绑起来带走。当我出来时庙门口已站了十几个难友。那个当官的出来一挥手,宪兵就押着我们朝后山树林走去。当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响和淑英“哗啦哗啦”的脚镣声。看到她在最前面反剪双臂昂首挺胸地走着,我就有一种不祥之兆。果然,后山坡上早已挖好两个大坑,一个直的一个横的。见此情景,同志们昂着头拼命喊起来:‘打倒妥协投降的国*民党反动派!’‘中华民族解放万岁!’韩淑英第一个被带到土坑前。宪兵叫她跪下,但淑英昂着头紧握反绑的双拳就是不跪,还大骂反动派帮日本鬼子杀中国人就是汉奸!气得敌人拿枪托照她的腿弯处猛敲,接着又上来两个宪兵踩住脚镣强按肩膀跪到地上。此时,跪在地上的淑英挺直腰板昂头大喊起来:‘打倒国*民党顽固派!中国共产党万岁!’枪响了,淑英一头栽进坑里……牺……牲了。”覃富枫说道此已泣不成声。
  “淑英姐,淑英姐!”我趟着镣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望着茫茫夜空伸开双臂悲愤地呼喊着。“不,不,淑英姐是不会死的。”我猛然转身“哗啦哗啦”冲到覃富枫面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说:“淑英曾在反动派的刑场上中弹后没死,这次她也……也能躲过这一劫!”覃富枫将我手掰开痛苦地摇摇头:“淑英确实牺牲了,我中弹后就倒在她身旁。宪兵用驳壳枪在她身后一米处开枪,脑袋都打爆了。”“啊?”听到这噩耗,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倒了。
  等我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坐着个卫生员。她见我醒来就高兴地说:“梅英,你可醒了。好好休息吧。”“你叫什么名字?其他同志呢?”“我叫刘秋菊,沈队长带同志们搞枪去了。还说要找工具把你的脚镣打开。”“那位覃同志呢?”“他头部有伤,需要休息。”刘秋菊说:“昨夜给你讲淑英牺牲他很难过,头一直很疼。我让他躺下了。”“哦。”我挣扎着站起来摇了摇头,感到不那么晕了。“梅英,你再躺会吧。”“我好多了,出去走走。”说着,我离开了窝棚。
  远处有队员站岗。“刘辉柱呢?”秋菊见我四处找人就说:“辉柱报告敌情后就走了。”“可他还有伤。”“我为他包好了,你放心吧。”秋菊告诉我,辉柱右肩被子弹贯穿没伤到骨头,已清洗伤口上了药很快就能恢复。
  刘秋菊很健谈,我俩坐在山坡上聊起来。秋菊告诉我,覃富枫是几天前才找到游击队的,这次能从敌人枪口下逃出来简直就是奇迹!覃富枫说,敌人残忍地杀害淑英后,其他同志都悲愤地呼喊起来。慌乱中敌人把他们全驱赶到土坑旁,随着一声哨响,身后响起密集的枪声。覃富枫突然感到自己头部很烫很热,就倒在坑里。他知道自己没死,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宪兵离开又来了两个特务,他们边骂边拿起石块往坑里砸,其中一块击中覃富枫耳朵上部,当时感到一阵剧痛眼睛发花就昏过去了。等他再次醒过来,四周变得非常安静。覃富枫说,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带出去,让大家知道同志们是怎么死的。于是就鼓起勇气忍住剧痛跳出土坑。当时山坳下有敌兵站岗,由于双手被绑只好滚下山坡。跑了一阵后,正设法弄断绳子,看到一个小姑娘提着花篮走来。小姑娘见到覃富枫吓得狂叫着跑开了,他只好往相反方向跑。后来才明白,自己当时全身是血。覃富枫跑进一个竹房子,里面住着位老大爷。正当老大爷准备帮他解绳子时,远处又响起枪声。覃富枫以为敌人追来了,没等解开绳子又继续拼命跑。跑了不知道多久,跌进了一条离地面一丈高的小溪。溪水很浅,他用石头磨了好久才把绳子磨断。
  覃富枫洗净身上血迹后,开始找当地游击队和暴动的同志。由于不了解当地情况不敢进村,只能在田埂上拔草充饥。当晚就在田埂上露宿。第二天蒙蒙亮,他在露水中冻醒。突然看到不是田埂,而是一条小路,当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刚在树林里藏好,就见几个宪兵背着枪走过去。覃富枫躲过宪兵化装成教师沿途打听。老百姓告诉他,这里不叫红军了叫游击队,活动在绵阳关一带并给了他吃的。覃富枫说,一路上,不断得到当地百姓的掩护和照顾,才最后找到组织。
  听完覃富枫这段传奇经历,我不禁为他能死里逃生感到庆幸,也为淑英姐英勇牺牲感到痛心。我与淑英在泾县相识,一年多朝夕相处亲如姐妹。皖南事变后我们有相同的遭遇,这次暴动就因为她戴的镣重行动不便才被敌人抓到的。想到此,我愤恨地抓起自己的脚镣,但一切都无法挽回。反动派沉重的脚镣让淑英再次走上刑场,这次没给她逃生的机会,而是残忍地对其脑后开枪。我在沔阳刑场上见过这样枪毙人,这么近距离都是一枪毙命,而且脑浆迸裂死的很惨。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淑英牺牲后的惨景。
  秋菊见我拽着脚镣很激动地样子,急忙说:“梅英,别着急。沈队长肯定能给你打开的。”
  沈队长带同志们去搞枪,营地里显得很清静。除了我和卫生员秋菊,还有覃富枫和一名负责站岗放哨的男队员。
  秋菊陪着我聊了一会儿,起身要去做饭。“秋菊,我跟你去吧。”“你?”秋菊回头看着我摇摇头。我趟着镣“哗啦哗啦”走了几步追上她:“你看,我身体没事了。”谁知秋菊却说:“你戴着脚镣,怎么干活?”“你说这个啊?”我抬起脚晃了晃连在一起的铁链说:“这镣不太重,我戴了一年多早习惯了。你想从上饶走到这儿,暴动时还戴着它跑过一阵,帮你做饭有什么难的?”“你真能干活?”“当然,来游击队的路上我还缴了支枪呢!”“是吗?”秋菊拽着我急忙说:“那得给我好好讲讲。”
  我往四周看了看,拉着她来到僻静处说:“路过长涧村时,遇到一个放哨的乡丁。当时辉柱有伤,我戴着脚镣。为了麻痹敌人,我装作被绑的游击队员,趁乡丁调戏我时,猛然夺过辉柱的枪对准敌人。那个乡丁看我拿着枪吓坏了,乖乖做了俘虏。”“是吗?梅英姐,你真有办法!”秋菊说完又上下打量我几眼说:“你戴着脚镣还被绑着怎么缴敌人的枪?”我见秋菊不信就把枪放到一边,拿起麻绳套在后脖领上。秋菊见我搭肩头拢二臂五花大绑的样子愣住了。我反剪双臂面对秋菊走了几步说:“那乡丁见我被绑着以为好欺负,过来刚想摸。还没等他动手,我已拿起枪。”说着,我迅速抄起靠在树边的步枪。秋菊见我肩膀胳膊缠着麻绳瞬间拿起枪乐了:“梅英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办法。”说罢,她接过枪围着我转了一圈,退后几步说:“你再把手背过去我看看。”
  我把双手背后又变成五花大绑的样子。这次秋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高兴地说:“梅英姐,太好了。让我也试试!”“你也想这样试试?”“嗯。”秋菊点点头,但马上又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脸。“好。”我见四周没人就把胳膊上的麻绳解下来搭到秋菊后脖领上,秋菊看到自己胸前耷拉着两根麻绳立刻脸颊泛起一片红晕。我把绳子从她腋下掏回绕上胳膊一直缠到手腕处系死,然后转到她面前说:“你把手背过去。”秋菊反背双手,紧绷绷的绳子立刻勒进衣服里。
  麻绳勒得秋菊有些咧嘴,她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麻绳和胸前紧绷绷的大襟小声说:“原来五花大绑就是这样啊?”“嗯。”我点点头。秋菊把手放到胸前又再次背到身后问我:“真正的五花大绑是这样在身后把手捆起来吗?”“是啊!”我回答她:“不过还要把捆手的绳子和脖后的绳子吊在一起,那样胳膊和手在身后就一点也动不了。”突然,秋菊满脸通红地说:“梅英姐,你就这样把我绑起来吧,让我也感受一下五花大绑是啥滋味?”“好啊!”我来到秋菊身后将她手腕交叉搭在一起说:“绳子绑得紧,可不兴哭鼻子呦!”“不怕!”秋菊反剪双臂昂起头说:“革命先烈这样上刑场都不怕,小小的五花大绑吓不倒我!”
  秋菊真是好样的。我给她绑好双手又和脖后的绳子高高吊在一起。秋菊昂着头咬紧嘴唇始终不吭声。我看她肩膀上斜勒的双股绳已深陷进衣服里,就抠起麻绳将她胸前衣襟整了整。秋菊看着我小声说:“梅英姐,没想到五花大绑竟是这样,大襟勒得这么高……”我见秋菊脸颊红红的拼命想将胸脯往回收,可背着胳膊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我把她右肩上斜勒的双股绳紧紧压住大襟第二个盘扣,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五花大绑就是这样。绳勒双肩绑胳膊,就大襟没捆绳子。你身材那么好,还不把衣襟顶起来?”“梅英姐!”秋菊羞得一跺脚,背着胳膊扭过头去。“呦,还知道害羞那?”我把秋菊粗大的辫子搭在她胸前说:“五花大绑勒得胸前大襟紧绷绷的。还好,你年轻有条大辫子挡着。我梳短发拿什么挡啊?”秋菊低头看着自己五花大绑的样子使劲挣了挣反剪的胳膊说:“这五花大绑太厉害了。如果再像你那样戴着脚镣‘哗啦哗啦’走路怎么见人啊?”这时,我突然想起淑英和惠珍,她们五花大绑趟着镣大义凛然上刑场的情景。于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秋菊,你要记住:无数革命先烈就是这样坚贞不屈地走上刑场,她们没有被反动派的绳索镣铐吓倒。面对刽子手雪亮的屠刀和周围一双双关注的眼神,她们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能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敌人斗争到底!”
  秋菊被我坚强的神情感染了,也昂起头说:“梅英姐,你放心吧。我刘秋菊如果真遇到那一天,一定要像先烈们那样,决不当孬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坚定走完人生最后几步!”说完,她背着胳膊紧握双拳坚定地向前走去。看到秋菊英勇不屈地样子,我心中暗想:“斗争越艰苦就越能激发革命斗志。反动派你们颤抖吧,一个韩淑英倒下去,千百万个韩淑英站起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革命自有后来人,你们永远杀不完!”
  秋菊走了几步转身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秋菊,你想说什么?”她看着我两脚间的链子说:“你说过,好多革命先烈就是这样走上刑场,脚下还趟着‘哗啦哗啦’沉重的脚镣?”“嗯。”我点点头,秋菊几步来到我面前,背着胳膊小声说:“等打开脚镣,在没人的时候让我戴上你的脚镣试试行吗?”“行!”我点点头严肃地回答:“秋菊,这也是一种特殊教育。也许你体验后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害怕了。”“是啊,”秋菊仰起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以前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心中总有一种既害怕又神秘的感觉。看来只有亲身体验才明白。那我们就说定了?”说完,她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午饭很简单,就是一锅野菜粥。6月底正是青黄不接时,老百姓家家缺粮。我们在山上也只能凑活,野菜为主加点粮食熬成粥。吃完饭我来到树林边,站岗的队员听到镣声,便知道是我来了,他打趣地说:“梅英,你走路不方便就别到处溜达了。”“别小看人。”我回答他:“好歹我也是新四军战士,你站了半天岗很辛苦,我放哨你吃饭去吧。”“你放哨?”那名战士显得很惊讶,也许他不相信一个戴脚镣的女同志也能站岗放哨。“难道不行吗?”我把肩背的中正步枪递给他:“这是我在来的路上缴获的。”这名叫王长林的队员接过去“哗啦”一声拉开枪栓看了看,羡慕地说:“真不错,比我的老套筒强多了。”老套筒是汉阳兵工厂清末民初时仿造的德国步枪,使用7.92毫米圆弹头。因枪管材质不好经常炸膛。为了安全起见在枪管外又套了一层钢管,故称“老套筒”。该枪因制造工艺差射程近,准确性也差。中正式为1935年生产的德国1924年毛瑟步枪中国版,使用7.92毫米尖头弹,比老套筒强多了。
  我见王长林爱不释手就大方地说:“你经常参加战斗,咱俩换枪吧!”说着,拿起那支老套筒。王长林听说换枪高兴地不得了:“好啊!”但想了想马上又把枪还给我:“你的枪是好,但我要和敌人换。否则,让大家知道我和一个戴脚镣的女同志换枪,这脸往哪搁啊?”王长林随口说出戴脚镣几个字,有点不好意了:“梅英同志,我说错了。不该说你戴着那个,其实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好了,不提这事。”我背起枪回答他:“你现在去吃饭,我来放哨。”
  王长林走了。我观察山下没什么动静,便搂着枪坐下解开脚上的布条。由于天热,脚腕总裹着厚厚的布很不舒服。所以除了晚上睡觉,不走路时也经常解开透透气。正当我看着两脚间闪闪发光的镣链出神,秋菊悄悄来到身边。“哟,好亮的链子啊!”说着,她蹲在我面前捧起铁链仔细端详着。自从让秋菊体验了五花大绑,现在她对脚镣也产生了浓厚兴趣。我估计要不是因镣箍砸死了,秋菊肯定也要试试。于是,便撩起肥大的裤腿让她看个够。
  秋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铁刑具,她掂着“哗啦啦”的链子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见此情景我悄悄捅了她一下说:“又不是你戴脚镣,脸红什么呀?”秋菊放下链子不好意思地说:“不知怎的,听到‘哗啦哗啦’的链子声心里就紧张。”说完,摸着砸死的镣箍问我:“戴脚镣还要铆死?”“嗯。”我点点头回答:“敌人怕我们弄开脚镣逃跑,就用铁钉砸死。”秋菊看着铆钉问:“这么硬的钉子都砸扁了,要使多大劲啊?”“烧红就好砸了。”我回答她:“女看守很坏,她不动手,让我们自己砸。”秋菊听我讲完砸镣的故事掂了掂链子说:“你的还不太重,淑英比你重一倍走路多累啊?”“她的链子粗大,走起来不但累,声音还特响。”我接过镣链放到地上,把镣箍上穿着的圆铁环给秋菊看:“脚镣链是通过这对圆铁环和镣箍连在一起的。别看这小手指粗的铁环不起眼,它就像……”我还没说完,秋菊就抢着回答:“就像俺家门上的铁门鼻,穿上链子一锁门就开不开了。”秋菊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但铁环确实起到方便链子转动的作用。
  我俩正聊得起劲。突然,山下树枝晃动好像有人来了。见此情景,我急忙躲到一块石头后面,端起枪对秋菊说:“我在这守着,你快去告诉王长林。”很快,一队人朝山上走来。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沈队长,为了安全起见一拉枪栓喊道:“站住!我要开枪了!”山下立刻回答:“是梅英同志吧?我是沈崇文啊!”“是沈队长啊!”我收起枪高兴地朝他们跑去。
  由于忘记脚腕没裹着布,我趟着镣没跑几步脚踝就被铁箍狠狠咯了一下,疼得身子一歪摔倒了,枪也扔出去老远。“梅英,摔着没有?”沈队长和同志们赶紧围上来扶起我。当着那么多人面出此洋相,羞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连说:“没事,没事。刚才被链子绊了一下。”沈队长捡起枪交到我手中问:“梅英,你不在窝棚里歇着,跑到林子边干嘛?”“我站岗……”还没等我说完,王长林气喘吁吁地跑来:“报……报告队长,刚才我……我吃饭,是梅英替我……”“好了,我都知道了。”沈队长说着,把王长林拉到一旁小声埋怨道:“刚才梅英让脚镣绊倒了,枪还扔出去老远,这要是敌人摸上来多危险!”听到沈队长这么说,我很不服气:“沈队长,这不关王长林什么事。是我忘了把脚腕裹上,不信等我裹好布让你看,脚镣根本不碍事。”
  沈队长听我这么说笑了:“梅英同志,你看这是什么?”我见他手中举着凿子,兴奋地抢到手中。沈队长说,他们这次去里洋关袭击二十六军枪械所,缴获了8挺轻机枪6支冲锋枪和80余支步枪,顺便还给我带回来开镣的凿子和铁锤。沈队长高兴地说:“梅英,现在可以给你开镣了。”“哗啦哗啦”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站住。“怎么不走了?”沈队长看着我奇怪地问。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脚镣是敌人逼我们自己砸上的,如今就让我自己打开吧?”“好啊!”沈队长把锤子凿子交给我,扛起枪和同志们走了。
  见我有了开镣工具,秋菊兴奋地说:“梅英姐,我们赶紧把镣打开吧?”我知道她急于想试脚镣,便来到一块石头前。开镣和砸镣不一样,砸镣时坐在地上把镣箍垫到铁砧上用锤子砸。开镣时镣箍要垂直于铁砧,便于用凿子竖着剔钉帽。这里没有铁砧,我只有蹲下把镣箍垫到石头上,用凿子对准铆钉剔下去。
  “噹噹噹”经过一阵剔凿后,随着“哗啦啦”镣箍落地,我的双脚又自由了。还没等我站起来,秋菊就兴奋地提起脚镣说:“梅英姐,我们去那边树林里试试吧?”看到她着急地的样子,我微笑着点点头,不知是因为打开脚镣高兴,还是看到秋菊急迫的样子有些好笑,但心中明白不用再担心拖着铁链“哗啦哗啦”走路了。虽然脚镣不重,可失去它一时还真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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