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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181-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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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化身肖曼萍,扮作歌厅舞女初到上海,并结识日军特高课首脑吉村

时间到了1939年9月,我们终于完成特战培训可以去执行任务了。
  当时日寇逼近长沙,北面的湖北和东面的江西全是敌人。为了减少通过封锁线时遭到日伪层层盘查,我们只好向南绕道香港坐船去上海。那时上海虽被日本占领,但租界还在西方列强控制下,十里洋场仍是人来人往生意兴旺。租界成了苦海中的一座孤岛,还保持着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我们对外身份是富商家眷佣人和学生。因为大家的名字都上过死刑榜,所以对外不能用了。于是周队长便给每人起了“新名”。我改名叫肖曼萍,成为周队长的“夫人”。周队长化名张乐济,摇身一变成了香港大和洋行的助理,秦秀芝则扮成随身佣人。这样我们三人组成第一小组。路上人多眼杂,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其他队员虽然同行,但彼此都装作不认识。孙副官化名高达生,吴丽丽改名叫刘晓华成了他的“妻子”。至于年轻的胡翠萍和司徒敏则扮成一对回上海的年轻女学生。
  我们搭上英国的“太平轮”从香港出发了。
  面对浩瀚的大海,我浮想联翩。经过特战队魔鬼般训练,自己仿佛变了个人。与其说“意志更坚强”不如说变得“冷酷无情”。因为我们将面对惨无人道的日本强盗和汉奸特务机关,一丝微小的疏忽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一切行动听指挥,办事果敢利索”成为大家的座右铭。我甚至不敢想象,当初怎能在背后一枪将自己的战友凤兰打死。那件事虽得到周队长赏识,但在我心中却留下永远的伤痕。
  “曼萍,想什么呢?”正当我望着大海沉思,周队长来到身后轻轻搂住我。说实在的,他叫我新名还一时不适应。但从出发那天就必须养成习惯,否则到了大上海一个不经意的反应都会引来敌人怀疑。于是,我赶紧回头轻轻应了声:“哦,是乐济啊!”不管心中多么讨厌,但他现在是我的“丈夫”,必须要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周队长见附近没人,点燃支烟问道:“第一次坐船吧?”“嗯。”我望着远处的渔船漫不经心地回答。“知道隔壁舱住什么人吗?”“啊?”我看着他惊讶地摇摇头。
  周队长微微一笑:“作为一名特工,面对陌生环境首先要尽快了解情况。我已经注意到了,那住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带着位30左右的姨太太。”“你怎么知道是姨太太?”“亏你还是女人。”周队长凑过来小声说:“要是正房能‘心肝宝贝’的叫着?”说罢,轻轻一拽小声命令道:“挎着我胳膊,咱俩在甲板上走走!”周队长有妻室,并没把我当做姨太太。我俩就像恩爱夫妻在船上边走边聊。
  我知道他在借机观察船上环境。为了应付下船时检查,我们要抓紧彼此了解。周队长更是每天必对我进行考试,像“什么时候结婚,为什么没孩子,到上海做什么生意”,我必须背得滚瓜烂熟。有时,我们也聊些对方的情况。但有一点,周队长在军统内的个人事从不透露,也许怕我被捕后供出他的情况。
  “想知道我怎么选中你的吗?”听到周队长这么说,我点了点头。他看看四周压低嗓门说:“我挑选女队员有几项标准。第一胆子要大,那些上刑场就腿软的胆小鬼肯定不能要。第二要有点力气,毕竟特战队需要近距格斗。”“你怎么知道我有力气?”周队长看着我微微一笑:“那天你五花大绑趟着18斤大镣从沔阳中学走到东门外刑场。两个男犯都吓瘫了,可你最后还能镇定地回头对法警说开枪吧,没点胆量和力气能行?”我知道这些都是那个开枪的“法警”告诉他的,接着周队长又说:“再有就是长相……”他见我不屑一顾的样子就“哼”了一声:“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捡了条命。”听到周队长这么说我心里很不服,暗想“那是你这么认为。”谁知他以教训的口吻继续说:“特工全长得出众就麻烦了。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也需要掉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普通人,比如高凤兰……”听他说起凤兰,我不由得心头一酸,“如今人已离去,还提这事干嘛?”于是赶紧打岔:“还是说我吧。”“不,不,你需要知道这些。”周队长固执地说:“高凤兰来自农村,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有不少做苦力的下等人。像她那样长像还可以的,在街上卖花卖香烟或做丫鬟很合适,不会引起敌伪注意。特别适合传递情报瞭望放哨。”说到这儿,他抬头望着大海叹口气:“可惜啊!”“那你为什么还下令杀了她?”“为什么?她脾气太宁还不听话!”周队长把烟掐灭狠狠地说:“她戴着手铐脚镣还敢逃跑,将来肯定会要了我们的命!”
  通过这次聊天,我终于弄清自己是怎么到特战队的。原来日军占领上海后,一些国*民党要员投靠日寇当了汉奸,不少军统也投降日本特务机关。蒋介石气急败坏命令戴笠重整军统,暗杀那些背叛党国的官员。在这种背景下,周队长临危受命组建特战队,准备专门挑选一批女队员。可挑来选去,能吃苦不怕死的女人不多。饥不择食,他竟想到死刑犯。如果能在刑场上救下那些不怕死的女人,她们怀有报恩之心再经过严格训练,肯定能成为出色的特战队员。恰好此时有人告诉他省高院要枪毙的一批罪犯中有个女人,于是周队长想法了解我的情况,决定在赴刑场路上亲自考察一番。
  那天他身着便衣混在县城大街的围观人群中。当我身着蓝花衣五花大绑背插死囚标,趟着大镣出现时让周队长心头一震。用他的话讲又想起十二年前镇压工农革命的情景。尽管那时他杀过人,但对宁死不屈的共产党人心中充满敬佩,曾暗想如果自己的手下也具备那种坚贞不屈忠于组织的精神该多好。这次组建女子暗杀队,周队长就决定按此标准严格挑选。当看到我在人山人海的沔阳街头,五花大绑趟着重镣坚定地走向刑场,让他感到这就是需要的女人。
  “怎么样?”周队长搂着我腰微微一笑:“当初真没看错你。那时穿着蓝花衣赴刑场有股英雄劲,如今烫发穿旗袍高跟鞋又成了时髦女郎。谁也想不到你还有一身过硬的杀敌本领,可不要辜负我的苦心培养啊!”
  经过几天几夜的航行,“太平轮”顺利抵达上海。
  我第一次看到黄浦江边高楼林立的壮观景象,不禁赞叹道:“太漂亮了,这儿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和所谓的大武汉不一样吧?”周队长说着捅了我一下,指着码头上驶来的一辆黑色小汽车说:“接我们的车来了。”“怎么看不到日本兵呢?”听到我的问话,周队长笑了笑:“这里是租界,日本人现在只占了苏州河以北的地区。这段繁华的黄浦江岸还在英法等国控制下。”说着,他让我注意码头上正在执勤检查证件的印度巡捕:“看到了吧,我们在租界内是很安全的。”随后,我跟着周队长下船坐上小汽车,直奔“派克饭店”。
  “派克饭店”就是现在位于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它是中国人筹资建造的第一幢摩天大楼,也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亚洲最先进的酒店。当时,饭店前方正对着跑马场。旁边的黄河路叫“派克路”,故名“PARKHOTEL”。饭店由匈牙利建筑师拉斯洛·邬达克设计,陶馥记营造厂承包建设。由于楼高得惊人(24层80多米高),故有“仰观落帽”之说。一九三三年还很年轻的贝聿铭途经该饭店,自豪感油然而生,未等读完圣约翰大学的课程,便踏上去美国求读建筑学的道路,最终成为一代国际建筑大师。
  住进酒店,周队长便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向大家简要介绍了上海的情况。1939年5月已投靠日本人的原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抵达上海,开始组建汉奸政府并成立了特务组织—“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这个特务机关设在极斯菲尔路76号(现在的万航渡路435号),是一栋灰白色的洋楼,对外简称“76号”。其头目是投靠日本人的原国*民党特务丁默邨和李士群。他们搞的全是国*民党军统那套做法,所以周队长很熟悉。现在我们面临的严重问题是,原军统上海站长王天木在一个月前被“76号”抓住叛变投敌,供出军统在上海的潜伏人员名单,不少人被捕。上海站遭到破坏急需恢复并严惩叛徒。
  周队长严肃地对大家说:“上峰现已任命了新站长。我们特别行动队的首要任务是严惩那些背叛党国的叛徒!”他转向我命令道:“你作为我妻子的使命已结束,现在需要打入百乐门舞厅进行侦察。上海的日本人和“76号”都不认识你,正好可以通过内线介绍去那里做舞女。记住,舞厅是日本人和76号特工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是那些背叛党国的叛徒消遣娱乐的场所。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摸清那些叛徒的踪迹,然后我找机会干掉他们!”说完,递过来两张照片:“看清楚,这个人是原站长王天木,另一个是军统叛徒陈明楚。”“嗯。”我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还给周队长。“这就记住了?”周队长将照片收好看着我疑惑地问。
  “这有什么难的?你教我们辨认记人的技能还没忘。他们每人有什么特征我早铭记在心。”“真不愧是我们的精英!”周队长夸奖了我几句,接着又对别人分配任务。大家初到上海,首要工作是熟悉情况。我们这支特别行动队和原军统上海站没有任何联系,那些被捕人员不认识我们,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
  第二天早上,我按约定时间来到位于静安寺附近的百乐门舞厅。这里下午开始营业,到晚上和半夜才是[不可描述]。舞女们通常很晚才休息,一般要睡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起床。上午十点是舞厅培训时间,这里也有类似刘恒洋那样英俊的男舞师作教官。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道:“会跳舞吗?”“学过。”“好,换衣服做准备,我们每种舞跳一曲。”这说明我面试过了,下面是真刀真枪看跳得怎样。经过特战队培训,我坚信自己没问题。只不过今天要跟陌生老师跳舞,心中多少还有些紧张。
  百乐门有规矩,舞女必须穿旗袍高跟鞋,这些周队长早给我准备好了。当我换好服装出现在舞池,立刻引来周围人一片赞叹的目光。男舞师整了整衣服,朝一边的乐师点点头。随着刚劲有利的钢琴声响起,男舞师问我:“这是什么曲子?”“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伽达尔创作的探戈舞曲PorUnaCabeza,中文译名《一步之遥》。”听到我连磕巴都没打,男舞师满意地点点头。我看他要过来邀请跳舞急忙摆手:“先生是要请我跳阿根廷探戈吗?”“是啊!”我看着自己一身旗袍有些为难地说:“跳阿根廷探戈要穿一侧高开叉的长裙,可我……”“曼萍小姐真不愧是高手,连跳什么舞配什么服装都清楚。”男舞师笑了:“我只是考考你的知识,舞客们没那么高水平。他们多半跳三步,四步。那我们就从这些简单的舞曲开始吧。”说着,他示意钢琴师停止演奏,走向一旁的留声机。
  随着周旋一曲《何日君再来》甜美的歌声响起,我和男舞师翩翩起舞。舞池边逐渐聚集了不少来训练的舞女,从她们惊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嫉妒的目光。也是,在舞厅入口的牌匾上,那些大红大紫的头牌们感到威胁了。突然,我想起周队长说过做特工不要太引人注目。于是故意卖个破绽,一脚踩到男舞师鞋上。“怎么了?”男舞师见我不跳了急忙关心地问。“哦,没什么。我跳得不好。”“不,不,你跳得很好!”男舞师竟不住夸奖起来。
  这时,一位穿旗袍的中年漂亮女人来到舞厅。男舞师见状急忙走过去和她耳语了几句,那女人看着我点点头。于是男舞师招呼说:“请肖小姐过来,这位是舞厅的领班张菲丽女士。”“多大了?”领班拉着我亲切地问。“34。”“嗯,有些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张领班见我脸颊有些泛红,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让我心头一颤,“怎么?难道自己暴露了?”正当我疑惑之际,张领班笑着说:“你真像我年轻的时候。”“是吗?”“是啊!”她围着我仔细看了看说:“我一进来就发现你和仕招在跳舞,不知怎的感觉一招一式都很像。还有这旗袍式样和颜色我也非常喜欢。”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回答她:“我像您年轻的时候?可您岁数不大啊!”听我这么说,张领班笑得更开心了:“还不大啊?都快四十了。像你这岁数,我可是上海滩最红的舞后啊!”舞女们见领班和我聊得火热,立刻过来捧场:“张姐就是显得年轻,现在上场也不减当年。”“不行喽!”张领班摆摆手说:“我那时跳的是老步,刚才仕招带肖小姐跳的是最流行的新步,落伍喽!”这时,那位叫仕招的男舞师过来自我介绍:“我叫刘仕招,是这里的舞师兼教练。”张领班见我有些拘束便拉着他对我说:“别看仕招年轻,他可是我们百乐门的台柱子。”“台柱子?”我惊讶地问。“当然了!”张领班解释道:“百乐门是上海最出色的高档舞厅,来这里跳舞的不全是男士,也有高官贵族大老板的夫人小姐。她们自然要找最好的男士做舞伴,因此百乐门还有出色的男舞师陪舞。”说到这儿,她看着仕招夸奖道:“今年才28,已经在国际比赛中拿过奖了!”
  听到张领班这样介绍,我想起在特战队培训时刘教官说过,在英国黑池每年都举办不同级别的“国标舞”大赛,其中以欧美选手居多,刘仕招有可能在低级别的比赛中拿过奖。张领班说这些,无非是想说明百乐门是高档娱乐场所,跳舞也有世界比赛,舞女不是妓*女。
  面试通过了,领班告诉我当晚就可以来上班。下午我和周队长在咖啡馆会面,告诉他上午考试结果。那时舞女都是单身,除了少数出名的,一般都在大杂院里住。我也不例外,就住在周队长为我租的一间二层阁楼里。虽然张领班讲百乐门是高档场所,但那时舞女还是被人瞧不起。因此,对外只能说自己是中学教师。可每天大半夜回来第二天早上又不起,时间长了邻居也能猜出八九分。
  周队长对我的行动很满意。指示要注意进出舞厅的人,争取早日发现那两个叛徒,咖啡馆就成为我们接头的地点。几天后,我果然在舞厅发现了他们。那天我做夜班,大约晚上9点来了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两个特像照片上的叛徒。他们开始围在一张桌边喝酒,接着又把张领班叫去说了些什么。那时舞厅有规矩,舞女是不能主动找客人搭讪的,舞客想找舞女必须经领班介绍。我估计他们是想找人。果然,张领班指着坐在角落里的几个姐妹介绍起来。看来他们是常客,很快就有两个舞女坐到桌边陪他们喝酒聊起天来。由于我已经有客人,就边跳舞边注意他们的动静。
  巧了,我陪的客人就在他们旁边一桌。一首慢四舞曲过后,我挽着客人从他们桌边经过,听到陈明楚问王天木:“最近有什么消息吗?”“没什么好消息。”看到王天木垂头丧气的样子,陈明楚警觉地说:“那边又来人了?”“嗯。”王天木喝了口酒,凑过去悄悄说:“听说又派了批人来,这拨和以往的不同。我们都不认识,由戴老板直接指挥,好像是冲着你我来的。”听到这些,陈明楚打了个寒颤,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四外瞅了瞅。“放心吧,陈老弟。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整天提心吊胆还过不过日子?”“就是啊!”旁边的舞女站起来说:“你们干这行的还怕这个啊?来,我们跳舞。”说着,挽着陈明楚朝舞池中央走去。这场舞陈明楚好像魂不守舍,总踩舞女的脚。气得他跳一半就甩开对方回到桌旁。那个舞女也不急,坐在身边又是倒酒又是往他嘴里塞水果。看到这个叛徒心烦意乱的样子,我心里直想笑,“活该,投降日本人绝没好下场!”
  第二天我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周队长。他听后皱了皱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小声说:“这帮家伙真狡猾,我们刚到就嗅出味来。不过你放心,我们的行动没暴露。是总部那边出了问题,肯定有内奸。”周队长看了看四周凑过来说:“你们都是我单独挑的,和军统没联系。也没往上报你们的照片,所以就算有内奸也不认识你们,放心吧。”
  接头后我按照指示,继续在舞厅观察。并把这些叛徒的活动规律报告给周队长:“他们基本都是在百乐门跳一个来小时就走再换一家舞厅。”得知这个情报周队长决定马上行动,就在百乐门外等侯跟踪。圣诞夜周队长带着几个人在兆丰夜总会成功击毙了叛徒陈明楚,只可惜王天木中途上厕所躲过了一劫。此次行动极大震慑了那些投靠日本人的叛徒汉奸,也激怒了76号汪伪特工总部。他们组织全城大搜捕,但我们躲在租界里却无法搜查,气得李士群只好把气撒到抓来的军统特工身上,把几个死不投降的拉出去毙了,并传出话来要“一命抵一命”。就这样,军统和76号在上海滩展开了血腥的杀人竞赛。
  不久,周队长又传来指示,要暗杀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张啸林。张啸林是浙江慈溪人,60多岁。是旧上海赫赫有名的青帮头子,与黄金荣、杜月笙并称上海滩“青帮三大亨”。1937年日寇发动“八一三事变”攻陷上海,张啸林公开投敌沦为汉奸,并要筹建伪浙江省政府,拟出任伪省长。
  张啸林不跳舞,但好色好赌好女人。于是踩点任务就交给吴丽丽胡翠萍去办。由于张啸林贴身保镖众多防守严密,吴丽丽她们只能用妓*女的身份在外围打探消息了解行踪。
  我继续守住百乐门这条线。
  不久舞厅来了位穿西装的日本人。他四十来岁,一进门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张领班见状急忙凑过去和他聊起来,并不时朝我这边指指点点,好像在介绍什么。果然,不一会张领班笑眯眯地朝我走来:“曼萍,今天来了位贵客。”“贵客?”“是啊。”领班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那位吉村先生是特高课的,好久不来舞厅了。今天看上你,专请你陪舞。”听到这话我心里既高兴又烦恼,高兴是周队长正让我想办法接近日本人套取情报,这送上门的机会岂能放过?烦恼是陪日本人跳舞,弄不好还会缠上我。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特别是加入特战队时的誓言,“为消灭日寇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现在陪吉村跳舞算什么?于是,我高兴地随张领班来到桌前。
  “吉村先生,这位是新来的肖小姐。”听到领班介绍,吉村“刷”得站起来,朝我一鞠躬说道:“请肖小姐多多关照!”我没料到这个日本人如此礼貌,于是也急忙鞠躬回答:“吉村先生好!”“你们聊吧。”领班把我让到吉村对面转身走了。
  服务员端来咖啡和果盘,吉村往杯子里放了块方糖搅动一下,抬头看着我说:“肖小姐,你是不是也要放点糖?”说着,把糖罐推过来。“我喜欢喝原味的。”“噢?”吉村看着我饶有兴趣地说:“看来肖小姐很懂生活。”“何以见得?”吉村笑了笑:“请肖小姐不要生气,我这个人很喜欢研究人的心理和性格。据我了解喜欢喝苦咖啡的女人往往是因为孤独和寂寞。”听到这些我有点吃惊,暗暗嘱咐自己:“这个日本人很狡猾,不愧是特高课的,和他打交道千万要小心!”“不过……”吉村盯着我继续说:“这样的女人性格很坚强,喜欢挑战自我并有追求,我很喜欢。”说完,他站起来整了整西服领结,对我伸手说道:“肖小姐,我们跳舞吧。”
  吉村舞姿很标准,看来也是老手。为了和他接近,我们边跳边聊:“吉村先生舞跳得很好啊!”听到夸奖,吉村显得很高兴:“你跳得也不错,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支那女人。”支那一词是日本人对中国的贬称,但面对这个高傲的日本人,我作为舞女无法反驳。只好把话岔开继续说:“吉村先生经常跳舞吗?”“不。”他笑了笑回答:“我只偶尔跳跳。”吉村见我有些失望急忙解释:“我工作很忙,如果早遇到肖小姐这样漂亮的舞伴,我会经常来的。”这场舞让吉村跳得很开心,后来真像他所说得那样经常来舞厅找我。而且每次都是提前打电话预约,因为挑舞女的规矩是先到先得。虽然吉村是特高课的,但为了显示绅士风度,他不愿意来了就从别人手中抢走舞伴。
  





第182章 假为吉村间谍,被要求扮作被捕的军统谍报人员和其他被抓的人关在一起,从而为吉村套取情报


慢慢的舞女都知道吉村只喜欢和我跳舞,私底下议论纷纷。可能是出于嫉妒也可能出于爱国心,那些难听的话不断传进我的耳朵:“这个狐狸精来了就逞能。”“是啊,还缠上了日本人,没骨气的东西!”听到这些我心里很委屈但又不能流露,只好找周队长诉苦。谁知他听后夸奖我一番:“梅英,干得不错!女人之间嫉妒很正常,何况是做舞女。”“可是……”“可是什么?”“被人骂没中国人骨气,我心里非常难受。”“管他呢!”周队长绷起脸说:“当特工还管那些?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说完,他压低嗓门告诉我:“吴丽丽那边已开始接近张啸林的保镖,你这边也要钓住吉村这条大鱼。”“怎么钓?”周队长看着我微微一笑:“你们在特战队白练了?吴丽丽为了搞情报都混到‘窑子’里去了,你还顾及什么骨气?”
  离开周队长,我一个人慢慢走在街上。和吉村交往的情景不断浮现在眼前。吉村看着斯文,但跳舞时总搂得很紧。有时遇到“慢四步”趁灯光昏暗还往身上乱摸,想躲都躲不开。别的舞女见我尴尬的样子在一旁偷笑,散场后张领班把我拉到一旁教训说:“曼萍,你躲什么?”“我……我……”领班见我低头,就把我给她的小费放进皮包劝说道:“这个日本人还算懂规矩,你要是遇到犯浑的早吃亏了。”她见我脸红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日本人,但干咱们这行的,还不是为了挣钱?我看这个吉村出手大方,别人想挣他的钱还不容易呢!”“我懂了。”领班看着我笑了笑,拍拍肩膀说:“好好干吧,咱们这儿还指着你当台柱子呢!”
  吉村确实很大方,每次跳舞都给很多小费,其中大部分都被我孝敬了领班。周队长不要我的钱,听完汇报却绷起脸训了我一顿:“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趁机勾住吉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主动点,争取让他约你出去。”“出去?”“笨蛋!”周队长气得差点骂出来:“忘了在特战队地下室模拟场景演练的内容?”“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和孙副官扮演日本军官和汉奸,让我们演练如何勾引男人[不可描述],然后趁机[不可描述]对方。“你是说让我干掉吉村?”“那倒不必。”周队长靠着椅背悠闲地吐出烟圈说:“你现在的任务是紧紧缠住吉村,争取能探听到特高课的秘密。这条情报线比[不可描述]十个吉村都值!”
  我明白他的意思,自古以来就有美人计之说。尽管反间谍机构层层设防,但仍不时有高官泄露军事机密的事情发生,甚至还包括反间谍机构的人员也被拖下水,这也是军统要挑选我们这些女队员的目的。周队长见四周没人就凑过来说:“注意把握分寸,有时欲擒故纵更有效。”我明白他的意思,像吉村这样的老手,你赶着往上凑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绕着弯子让对方心里痒痒总想追你,也是我们培训的技能之一。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尽管吉村是反谍机关的,但仍没能逃脱这条规律。经过几次交往,他开始约我去饭店见面。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是勾住吉村的最好机会,决不能放过。在向周队长汇报后,我答应了吉村的要求。不过告诉他:“你是特高课的,为了我的安全不能在日本占领区见面,要见必须在英法租界。”“可以啊!”吉村见我答应了很高兴地说:“去华懋饭店怎么样?”华懋饭店是上海租界知名的高级酒店,位于黄浦江外滩地区。那里建有很多饭店银行,是租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房价最贵的地区。吉村为了追我真是下了血本。
  晚上,我按时来到饭店。为了讨吉村喜欢,特地穿了他喜欢的宝石蓝绸缎旗袍。一进大堂,一阵欢快的乐曲声飘来。原来酒吧里正在演奏爵士乐。“肖小姐来了。”吉村身穿黑色西服打着领结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要直接带我去房间,谁知他往咖啡厅一伸手:“我们去那谈谈。”
  侍者递上酒单,吉村看了一眼说:“记得我们初次见面,肖小姐点了原味咖啡。”“是啊,难得吉村先生还记得。”“当然,那次你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吉村把酒单还给侍者吩咐道:“两份咖啡,一杯不放糖。”等侍者远去,他盯着我问道:“还记得我说爱喝苦咖啡的女人性格坚强喜欢挑战自我吗?”“记得。”“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吉村凑过来神秘地说:“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帮助?”我吃惊地回答:“我能帮你什么?”“这个嘛。”吉村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嗯。”我点点头,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知他下面想耍什么花招。谁知吉村说出一个令我吃惊的话题:“知道76号吗?”“什么?76号是什么?”我装作什么都不懂问道。吉村那双敏锐的眼睛紧盯着我,压低嗓门说:“就是汪主席手下的特工机关。”“哦,就是汪主席的特高课吧?”“你真聪明!”吉村见侍者来了,急忙止住话题,望着远处的钢琴说:“这曲‘只差一步’弹得不错。”
  这次见面,吉村并没把我带到客房去做那种事。而是提出一个根本没料到的问题,想发展我作为他的私人密探。具体说就是按他的旨意去打探一些中国人之间的秘密,这就是吉村的狡猾之处。尽管特高课是日本人在上海的最高谍报机关,而76号又是他们一手扶植起来的,但日本人对那些从军统中统投降过来的特务仍不放心。靠日本人监视76号不如另开辟一个情报渠道,于是就打起我的主意。
  我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周队长,他喜出望外:“梅英,太好了,你要立大功了!”“可是……”“可是什么?”“吉村说还要对我进行考察。”“考察?”周队长看着我微微一笑:“军统特工培训班毕业的高材生,你什么没见过?”他兴奋得手直哆嗦,打火机几次都没点着。“答应他!”周队长终于点燃烟深吸一口命令道。
  再次与吉村见面,改到了日本占领区。这儿是吉村的地盘,他显得很得意,不住夸奖我有做高级间谍的潜力。为了取得吉村信任,我向他要了一大笔钱。否则,一个中国女人怎肯为日本人卖命?吉村给了钱,变得严厉起来,终于找机会占有了我。接着,又提出要进一步考察我是否忠诚。我问他怎么考察?吉村答道:“我知道你意志坚强,也喜欢挑战自己。”“那又怎样?”吉村盯着我说出了他的目的:“在上海隐藏有不少军统中统和共产党的谍报人员。军统对汪主席政府的要员搞暗杀,中统搜集经济情报,共产党地下人员搞药品布匹电池等紧俏物资偷运给新四军。特高课和76号最近破获了一些地下电台,也抓了一些谍报人员。但这些人除少数招供外,大部分死不承认。因此,决定让你打入她们内部。”“怎么打入?”吉村看着我微微一笑:“肖小姐要吃些苦头了,我打算让你装作被捕的军统谍报人员和那些被抓的人关在一起。时间长了,你自然能打探到些消息。”“啊?”听到这儿,我才明白吉村是要用苦肉计套取被捕人员的秘密。
  此事不用请示周队长,他早就猜到吉村的心思。把我和那些被捕人员关在一起,一来可以考验我,二来也可能打探到刑讯逼供不能得到的秘密。对吉村来说也是一箭双雕,没有任何风险。只是我要暂时脱离周队长指挥,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吃苦的是我。周队长指示说:“不管吃多大苦,都要接受这次考验,说不定你从监狱里出来,就成了吉村手中的一张王牌。”
  我看着吉村装作有些害怕地说:“你让我进监狱,那些看守不会打我吧?”“你怕吗?”吉村盯着我微微一笑:“放心吧,虽然那些审问你的人不知实情,但我会嘱咐他们不要动大刑。不会对你造成伤残的,完成任务后还可以出来做舞女。”吉村见我低头不语,就略带威胁地说:“肖小姐,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殷切希望。虽然你要吃些苦头,但从我的观察看,你完全可以胜任这次任务。记住,一个出色的间谍是可以忍受一切的。用你们中国话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好吧!”我抬起头看着吉村点点头。“肖小姐,我真没看错你!”吉村高兴地递过来一杯香槟:“来,为祝你成功干杯!”
  按照吉村的计划,我会在第二天夜晚离开百乐门回家的路上被捕。抓人的76号特务并不知道我是吉村的内线,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果然,当我离开舞厅按往常一样沿着街道向家走去。突然,一辆黑色轿车急驶而来。门开了,跳出两个黑衣男子,他们捂住我的嘴连拉带拽塞进轿车。我只挣扎着喊了声:“你们要干什么?”一块毛巾捂到鼻嘴上,我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有一张审讯桌,两旁站着打手。桌后一个穿西服的男人站起来,来到我面前端详了一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肖曼萍”“职业?”“舞女。”我低头小声回答着。那男人回到桌后继续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摇了摇头。“这是特工总部!”那人一拍桌子威逼道:“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我就是一个跳舞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那人冷笑一声说:“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舞女身份做掩护,实际是军统派来的谍报人员。”“我不知道什么军统,只是跳舞挣钱糊口。”
  “看来不给你来点厉害的,是不会讲实话的。来人!”随着那人的喊声,两个打手来到我面前。“带她去见识见识!”“是!”打手看着我说:“肖小姐,请吧?”“你们要带我去那?”我惊恐地问道。“到地方你就明白了。”
  我随着打手进入地下室,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着又是一个男人凶狠地逼问声:“说!你把药品弄哪去了?”“啪!”这是狠狠的一鞭,那女人又惨叫起来。打手推开门,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姑娘出现在我面前。她20多岁,浑身是血。双臂被绳子反吊在身后赤着双脚在半空中摆荡。一个身强力壮的打手用鞭子指着她吼叫道:“说不说?不说接着打!”年轻的姑娘勉强抬起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不……不知道。”接着又昏了过去。
  “看到了吧?”带我来的打手指着受刑的姑娘说:“她叫魏晓华,是中共潜伏在上海的地下联络员。他们有一帮人为新四军采购药品和紧俏物资,被我们跟踪很久了。”说到这儿,打手瞟了我一眼威逼道:“肖小姐虽说不是共*党,但你们军统在上海也潜伏了不少人。我看不必兜圈子了,你就招了吧?”“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打手见这场面没把我吓倒,气哼哼地把上衣脱掉递给身边同伴,指着火炉旁的老虎凳说:“那就对不起了,请吧!”
  “你们凭什么抓人?凭什么给我用刑?我不是什么军统!”尽管我不停地挣扎叫喊,但还是被两个打手拽到老虎凳前。此时,最初审问我的那个穿西装男人出现在刑讯室门口,他点燃香烟阴沉着脸对打手呵斥道:“还等什么?动手啊!”“是!”两个打手就像扎了吗啡一样,兴奋地开始解我旗袍盘扣。“畜生!别弄脏了我的衣服!”我愤怒地甩开他们,昂着头说:“我不是什么军统,就是一个舞女。可你们竟连一个普通老百姓都不放过!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打手指着吊在半空的魏晓华说:“这里是76号特工总部,不是百乐门。别以为面对你这个漂亮坯子我下不了手,告诉你,上刑全得是她这样。”打手指着扔在椅子上一套大襟衣裤说:“痛快点,是自己脱,还是等我们动手?”我瞟了眼那身衣服,屋里没有别的女人,显然是魏晓华的。我不知上刑前是她自己脱的还是特务扒下来的,但衣服干净整洁,肯定用刑前没穿在身上。
  在特战队刑讯室我听周队长介绍过,受刑时不论男女没有穿衣服的。既然如此,看来我今天也躲不过这一劫。与其让特务们动手,不如自己脱掉,将来在牢房中也能有件干净衣服穿。两个打手盯着我脱掉旗袍,一拥而上把我架到老虎凳上反绑起来。老虎凳在特训队坐过,最多忍过三块砖。我想起吉村说“不会让特务下狠手弄残身体”,我今天咬紧牙关三块砖肯定能挺过去。
  果然,打手见给我垫了两块砖没问出什么,一个胸前露着乌黑胸毛的家伙拿起第三块砖来到我面前。他一手掂了掂砖头,一手拽着我的头发“嘿嘿”冷笑着说:“行啊?不愧是跳舞的,腿脚挺柔软。垫两块砖还能咬牙挺着。不过坐老虎凳可比不上百乐门那么自在,这第三块砖要是垫进去,没几个人受得了,大老爷们都得求饶。我劝你还是别伤筋动骨,腿坏了将来怎么跳舞啊?”“你……你们……这群流氓,欺负……欺负女人……算……算什么本事?”“呵,嘴还挺硬,不愧是军统训练出来的,那就对不起了!”说着,这个打手朝身边两个拿杠子的特务一使眼色,只见这两个人将杠子穿过捆住我双脚的绳套慢慢向上抬起。
  立刻一阵剧痛从膝盖处传来,我痛苦地“啊……啊……”不停地大喊起来。拿砖头的打手一把拽起我的头发逼问道:“砖头还没塞进去呢,就疼成这样?趁早说了吧?”“你……你让我说……说什么?”“说出你的上级!”我痛苦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我说过,我……不……不是军统,就是……就是一个……跳……跳舞的,没……没什么……上级!”“哼!”打手将我头发一甩,朝抬杠子的打手一使眼色。随着一阵剧痛,我紧握绑在柱子后的双手,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哗。”一桶凉水将我泼醒,打手揪住我的头发继续逼问:“说,交代你的上级!”这时,膝盖一阵阵剧痛让我明白,脚下已经塞进了第三块砖。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刚泼在身上的凉水,顺着下巴一滴滴淌到身上,甚至都能看到胸脯在微微颤抖,膝盖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嘴唇不停哆嗦。我想起在特战队训练时的情景,“坚持,再坚持!”要忍受住用刑部位的疼痛,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新的痛点转移注意力。
  老虎凳最难受的是长时间折磨人的膝盖。我记得在特战队受刑时,是靠绷紧捆绑的绳索,握紧双拳拼命将脚趾前伸。由于绳子勒进身体脚跟垫在砖头上,绳子勒肩膀加脚跟磨砖头,一头一脚的疼痛分散了注意力,再加上大声叫喊,竟让我挺过了垫三块砖的煎熬!想到这儿,我用力握紧双拳,使劲挺起颤抖的胸脯绷直脚面,仰着头“啊……啊……”不停地大喊起来!
  用刑在持续。
  我咬紧牙关坚持着,最终又晕过去了。打手将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又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看,我耷拉着脑袋昏昏沉沉无力回答。特务以为我又晕过去了有些失望,隐约听他们在小声议论:“这女人会是军统吗?要是早该招了。”“是啊,看她那么痛苦何必硬挺着?也许真弄错了?”“你们懂个屁!”这是穿西装男人的声音:“特高课传来的情报也能有错?”
  这时,桌上响起电话铃声。只听那男人接电话说:“对,正在审讯。刚上了老虎凳还没招,我们准备……哦,是!”电话挂了,穿西装男人命令道:“松刑,以后再说。”“是!”打手答应着,解开了老虎凳上的绑绳。接着又听那男人说:“今天就审到这儿吧,把她和魏晓华关在一起。”“哗啦哗啦”远处传来一阵铁链撞击声。两个打手把我拖下老虎凳,随着膝盖一阵剧痛,我又晕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躺在牢房的稻草上。身边出来沉重的镣声,接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白被单,在刑讯室受刑的那位姑娘出现在眼前。“你叫肖曼萍?”“嗯。”我看着她点点头。“我叫魏晓华。”这时我才发现她梳着两根辫子很漂亮。“晓华姐,喂她点水吧?”一个穿五四装的女学生递来茶缸。“来,喝点吧。”晓华说着,吃力地想扶我坐起来。
  “哗啦啦”随着被单下一阵沉重的铁链声,膝盖处又是一阵剧痛。“啊!”我疼得忍不住往后一仰又重重摔到草堆上。“你受刑太重了。还好,刚才我看了腿好像没伤到骨头。”晓华说着拿勺舀了点水轻轻送到我嘴边。我挣扎着抿了一口感觉有些精神了,感激地说:“谢谢你!”“不用谢,大家都是难友,理应互相帮助。”
  看到晓华身穿蓝花大襟衣,我突然想到自己。“我的衣服呢?”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身体,惊恐地四处寻找着。“曼萍姐,在这呢!”年轻女学生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送到我面前:“特务把你送进牢房时就裹着这个被单,晓华姐说等你醒了再穿。”我接过旗袍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再离开自己的身体。晓华看着我笑了笑:“曼萍姐,我来帮你穿吧。”“不用,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起来自己穿。”说着,双手撑地打算坐起来。
  “哗啦啦。”脚下又是一阵沉重的铁链声,我感到脚踝被冰冷坚硬的东西咯了一下,忍不住“嘶”倒吸一口凉气。在省城监狱的经历告诉我,脚上的铁镣分量不轻。“还是我来帮你吧。”晓华说着提起自己的脚镣往前凑了凑,伸手架住我的胳膊。“徐招娣,你架她那只胳膊。”“哎。”女学生答应着,蹲在我身边伸出手。在她俩帮助下我才勉强起身穿上衣服。
  “曼萍姐,你好漂亮啊!”徐招娣后退几步惊讶地说。“那当然,曼萍姐是跳舞的嘛。”听到魏晓华夸奖,我觉得有些不自然。但看到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旗袍又恢复了信心,心里暗想“要不是戴着脚镣,还真想为她们表*演几步。”晓华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安慰说:“曼萍姐,等过几天你腿不疼了,给我们表*演表*演。”“表*演?”我弯腰摸了摸膝盖:“这次没把骨头弄伤就算万幸了。”说完,我想起吉村说过,完成任务还可以回百乐门跳舞。看来这次特务是手下留情了。我看到晓华又想起她受刑时的情景,于是关心地问:“瞧我,光顾自己了,也没问你伤得怎么样?”“没事,没事。”晓华摇摇头,但忍不住双手抱在胸前皱了皱眉。我知道虽然鞭刑伤不到骨头,但她浑身是血的道道伤痕肯定一时半会好不了。
  晓华很坚强,受刑时咬紧牙关没吐露一点口供。为此遭到特务的严刑拷打。我想看她的刑伤,但晓华红着脸躲开了。随着“哗啦啦”一阵镣响,她身子一歪被徐招弟赶紧扶住。“晓华姐,你走路不方便,小心摔着。”看着身边的小妹妹,晓华脸涨得更红了,我猜她是第一次戴脚镣,那种滋味我知道。
  “这帮狗特务,关进监狱还要戴这么重的链子。”招弟蹲在晓华身边,撩起她的裤腿看着被磨红的脚腕心疼的说。“没事,没事。”晓华笑了笑。我看着招弟问:“小妹妹,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啊?”招弟来到牢门前看了看,回头小声对我说:“抗战开始,我和班上几名同学参加声援四行仓库800勇士抵抗日本侵略。上海被占领后,就在夜里上街贴反日标语,前几天被特务抓进来的。”“招弟是好样的!”魏晓华拉着招弟的手说:“不甘做亡国奴,敢于和那些汉奸狗特务做斗争。”“那我也没晓华姐勇敢啊!”招弟高兴地说:“将来我也要像你一样参加共产党!”“嘘!”晓华看了看外面责怪道:“这可不能乱说!”“怎么了?”招弟不服气地回答:“特务不是知道你是共产党吗?还把你打成这样。”
  “是啊,真了不起!”我看着晓华赞许道:“我看特务把你打得那么惨,可你始终没招供。”“嗯。”晓华盯着我反问:“你是军统?”我摇摇头:“他们抓错人了,我就是个跳舞的。”“哦,你也很坚强,特务给你上老虎凳脚下垫了三块砖。”“没法子啊,我一个女人能招什么?”我说着眼泪流出来:“总不能屈打成招吧?”“是啊!”晓华气愤地说:“这帮日本人的走狗,到处抓人,早晚要遭老天报应!”
  “开饭了,开饭了!”狱卒领着伙夫来到院里。招弟听到喊声赶紧来到门前,扭头对我们说:“曼萍姐,晓华姐。你们戴着脚镣行动不便,我帮你们打饭吧。”
  突然,院里传来一阵看守的呵斥声:“别磨蹭,快走!”招弟看了一眼回头惊讶地说:“快看,特务又押进来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是吗?”晓华急忙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吃力地向牢门走去。“在那儿。”招弟指给晓华看。晓华看了一会回头对我说:“真的,曼萍姐。那女人穿花旗袍还戴着手铐。”听她俩这么说,我也想过去看看。无奈脚镣太重又刚受了老虎凳刑不敢走,只好咬紧牙关一步步蹭到门口。
  “哗啦啦”一声门开了,看守朝我们吼起来:“都堵在门口干嘛?往后退!”说罢,将一个戴手铐的女人推进来。“你还没给我摘铐子呢?”穿旗袍女人转身朝外面喊起来。“喊什么?”看守边锁门边呵斥道:“在牢里好好想想,等过了堂再说。”“可我……”女人涨红脸似乎有难言之隐。看守这事见多了,随口回答:“要方便找同牢房的帮忙。”说完,摇晃着钥匙走了。
  旗袍女人见大家都关注自己满脸涨得通红。举起双手捋了捋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叫刘慧芳。”“你好!慧芳。”我和晓华招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慧芳看了看四周面带难色。“怎么了?”晓华看着她奇怪地问。突然,慧芳看到招弟身后的马桶,几步窜过去掀开桶盖。“要上厕所吧?我来帮你。”招弟说着,想帮她解旗袍。
  慧芳见外面没人,急忙说:“不用。”然后背着我们在胸前摸了一阵。只听“咔擦”一声,左手上的铐箍不见了,右手戴着耷拉下来的另一半手铐自己解开旗袍坐到马桶上。晓华和招弟看到这情景惊呆了。我心里明白,这个刘慧芳肯定是经过军统训练的特工。
  慧芳上完厕所起身系好旗袍盖上桶盖,又将手铐重新戴好。然后朝我们笑了笑:“雕虫小技,千万别说出去。”招弟看着她惊讶地说:“太神奇了,慧芳姐,你有这本事怎么也会被抓进来啊?”“没办法,被他们堵在屋里了。”慧芳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发现她右手食指尖的皮肤与常人不一样,那是长期发报留下的痕迹,估计她是谍报员。不过,这些都不能讲出来。否则,我的身份也会暴露。


第183章 结识狱友新四军少女魏晓华,被要求陪绑她上刑场


 慧芳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招弟,我和晓华都戴着脚镣,只是两人装束不同。戴脚镣说明我们是重犯。可能我也穿旗袍吧,被慧芳认为是有身份的人。于是,她凑过来问:“我28了,怎么称呼你啊?”“哦,我叫肖曼萍。叫我曼萍姐吧。”“曼萍姐,你是做什么的?”“曼萍姐是百乐门跳舞的。”快嘴招弟还没等我回答就抢先说道。“那你怎么会关在这儿?”慧芳看我戴着脚镣摇了摇头。“哦,他们抓错人了,说我是军统。”“哦?”慧芳看着我一脸惊讶,仿佛遇到了同乡。但马上又平静地说:“那你吃苦了。”说完,又扭头看魏晓华。这次还没等她开口,晓华就爽快地说:“我不是军统,我是共产党。”“共产党?”慧芳似乎有所耳闻,悄悄问:“是帮新四军买药被抓的吧?”“你怎么知道?”慧芳笑了笑:“新四军也是抗日队伍,国难当头大家都要尽力啊!”
  牢房里多了个人显得热闹起来。尤其是招弟,追着我和慧芳问这问那。都是一个牢的难友,不久大家便熟悉起来。晓华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给我们讲起新四军的故事。
  “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在江南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晓华看着我们兴奋地说:“日本鬼子以为占领华北再占江南就能占领全中国,但他们打错了算盘。现在,新四军在皖南苏北一带打击日寇,发展壮大到一万多人!”“那算什么?”刘慧芳把铐箍往上托了托,不以为然地说:“活动在江浙皖沪的忠义救国军有五万多人呢!他们消灭了不少鬼子伪军,也是抗日救国的队伍!”我明白慧芳说的忠义救国军是戴笠奉蒋介石之令于1938年5月,将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改名为“苏浙行动委员会忠义救国军”。他们插*入到沪宁杭敌后沦陷区,主要任务是收容、整训被日伪打散的国*民党正规军残余部队,并在敌后袭击、骚扰日伪军,形成了一定的抗日局面。但随着形势转变,忠义救国军也忠实执行国*民党的内外方针,与当地新四军共产党武装抢地盘不断制造摩擦。
  “好了,好了!”招弟插话说:“新四军也好,忠义救国军也罢,都是打鬼子汉奸的抗日队伍。只要大家精诚团结就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刘慧芳,过堂了!”刚才押解的那个看守又出现在牢门前。我看慧芳双手扶着墙站起来显得有些紧张,晓华握着她的手说:“不争了,面对鬼子汉奸我们都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绝不能像汪精卫那样投降日寇!”“嗯”慧芳看着我们点点头,走出牢房。
  晚上,三副脚镣“哗啦啦”响,吵得招弟睡不着。只见她趴在魏晓华身边小声问:“晓华姐,你是不是鞭伤疼得厉害?要不就起来我陪你说会话吧?”“好。”在招弟的帮助下,晓华吃力地挪动双脚慢慢坐起来。“这帮特务汉奸,帮鬼子做事对女人还这么狠。”招弟一边帮晓华提着沉重的铁链一边嘟囔着。“没事。”晓华微微一笑回答她:“这些狗特务以为用刑就能撬开我的嘴巴,但他们打错了算盘。”刚说到这儿,可能因为激动晓华捂着胸口又邹了邹眉。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们的姓名;……”突然晓华轻声哼唱起一首激昂的歌曲。“孤军奋斗罗霄山上,继承了先烈的殊勋……”“晓华姐!”招弟看着她激动地小声喊起来:“这么动听有力是什么歌啊?”晓华微笑着回答:“这是刚发布的新四军军歌。”
  “新四军军歌?晓华姐你当过新四军吗?”“嗯”晓华微笑着朝招弟点点头。“太好了!”招弟兴奋地说:“快给我讲讲新四军的故事吧。”“哗啦啦”地上响起沉重的镣声,晓华忍不住仰头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疼吗?”招弟凑到晓华身边,看着她两脚间沉甸甸的铁链忍不住提起来关心地说:“这镣太重了,我给你把链子往中间放放,这样你脚往哪边动都不会被链子拽住了。”“你心真细。”晓华微笑着把脚腕上的镣箍活动一下说:“第一次戴这铁东西,没想到这么重还咯脚。”“晓华姐,不提脚镣的事了,越想就越觉得重。还是讲讲你在新四军的事吧。”“好”晓华把脚镣链摆好,望着窗外想了想说:“那是去年,我在新四军一支队当卫生员。”“一支队?”“嗯,我们支队司令员是陈毅。新四军歌词就是他执笔写的。”晓华眼里闪烁着泪花,仿佛又回到那个战斗年代。
  “日寇加紧对新四军的封锁围剿,粮食药品和子弹都非常紧缺。很多伤员因得不到及时治疗伤口感染化脓,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生命。”说到这,晓华忍不住流下热泪,拉着招弟的手说:“我是卫生员,看着那些坚强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心如刀绞。”“所以,你就到上海来弄药?”“是啊,卫生员没药就如同战士枪中没有子弹。”晓华说:“新四军不光缺药,我还知道需要哪些紧缺物资,所以组织上派我……”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我和刘慧芳不吭声了。我明白晓华怕再说下去会暴露秘密,只见她悄悄捅了一下招弟说:“时候不早,先睡吧!”“嗯”招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挨着她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看守打开牢门吆喝着:“放风了,放风了!”招弟见晓华要去提马桶急忙抢过去说:“晓华姐,以后倒马桶的事我来干。你们都戴着那么重的铁镣,还是歇歇吧。”晓华望着招弟远去的背影不放心地嘱咐:“招弟,小心点!”“哎!”招弟双手提着桶摇摇晃晃,边走边答应着。
  “招弟这孩子真不错!”听到我夸奖,晓华点点头对我们说:“今天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活动活动吧?”“好啊!”慧芳答应着,拖着脚镣吃力地挪了一步,“哗啦啦”牢里响起一片沉重的镣声。她低头看着两脚间的链子对我苦笑着说:“咱俩穿着旗袍高跟鞋,戴这铁东西走路真受罪。还不如晓华穿裤子布鞋合适,不但脚腕上的镣箍被遮住,穿平底布鞋也方便些。”“方便?”晓华回答道:“再方便也得拖着十几斤链子走路,谁也轻省不了。”“十几斤?”晓华见我很吃惊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镣说:“是啊,你没看到上面还刻着字。”“还有字?”“嗯。”晓华蹲下撩起自己的裤腿,指着镣箍说:“这不是吗?”“真的,梅英姐!”慧芳蹲在晓华脚旁看了看认真地说:“上面真刻着字,5379-18。”慧芳边说边看了看自己的镣箍:“我的是5377-18,你的一定是5378了。”“看来我们的脚镣有18斤那。”我看完气愤地说:“这些特务真可恶,给我们女人还戴这么重的链子。”我不敢说自己曾在武汉监狱戴过,只当现在是穿旗袍高跟鞋的舞女,哪受得了这个罪?
  穿高跟鞋戴镣走路很难。因为鞋跟高,套在脚腕上的镣箍离地也高,要多坠几节链子才能拖到地面。这些悬空的分量自然要由脚腕承担。我们不像晓华穿平底鞋,镣箍上的链子几乎就拖在地上。晓华见我们走几步就蹲下把镣箍挪挪,生怕把袜子磨破了,“扑哧”一笑:“你俩爱美,现在吃苦了吧?”她见我们脚上多少还有层丝袜垫着,于是蹲下把自己的裤腿拽起来塞进镣箍,嘟囔着:“我没袜子只好用裤腿垫着,在监狱里露着镣箍也不怕人看,要不然走路铁磨肉太难受了。”
  我们三人吃力地来到院里,正碰上招弟倒完马桶回来。看到她双手提着木桶摇摇晃晃地样子,我刚想喊“慢点”。不料看守一转身,招弟的桶正好碰到她身上。“你瞎眼啦?”恼羞成怒的看守抡起鞭子“啪”狠狠抽过去。“啊!”招弟惨叫着捂住胳膊蹲到地上,手中的马桶也“咕噜咕噜”滚到一边。“你凭什么打人?”晓华趟着镣“哗啦哗啦”来到招弟身边愤怒地看着看守,接着又蹲下去关心地问:“疼吗?”“嗯。”招弟眼含泪水点点头。“呵,你这个新四军的探子自身不保,还想替别人出头?”听到看守的冷嘲热讽,晓华站起身义正言辞地说:“新四军怎么了?新四军是抗日救国的队伍,不像你们帮日本人欺压自己的同胞。”“你要反了?”女看守见四周放风的犯人越围越多有点下不来台,用鞭子指着晓华严厉喊道:“刚来几天就带头破坏监规,看来给你戴的镣还轻!”说着,她把腰间挂着的手铐取下来。我看事情要闹大,急忙想过去拉住看守,无奈脚镣太重磕磕绊绊“哗啦哗啦”也没走出几步。
  看守瞪着我们往后退了一步,捂住枪套厉声说:“你们想干什么?要集体造反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急忙摆动双手解释:“招弟还是个孩子,提着大木桶走路不小心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道歉就完了?”看守看了看身上蛮横地说:“给我舔干净了!”“你不要欺人太甚!”晓华一把将招弟拉到身后,挺起胸脯大声回答。招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躲在晓华身后哭起来。
  “刘看守,你看衣服也没弄脏,就放过招弟吧!”我边说边把看守身上的衣服掸了掸。“不行!在这儿还没有哪个犯人敢跟看守顶嘴,不给她来点厉害的,还不反了天!”刘看守显然对晓华说“帮日本人欺压自己同胞”这句话不满,摇晃着手铐仍然不依不饶。
  “那你想怎样?”晓华示意招弟赶紧走开问道。“怎样?”刘看守摇晃着手中的铜铐阴阳怪气地说:“违反监规就得当众惩戒,难道你愿意替招弟受罚?”“只要放过招弟,有什么冲我来!”晓华昂起头毫不畏惧地回答。“看你还算知趣。”刘看守紧盯着晓华说:“戴七天铐子,每天在院里走二十圈!”“这不是故意整人吗?”我望着女看守心想,“戴铐子吃饭睡觉上厕所不方便不说,手腕还要咯出红印,而每天趟着十几斤镣走二十圈怎么受得了?”于是就想过去求情。不料晓华整了整衣襟痛快地回答:“戴就戴,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罢趟着镣吃力地来到女看守面前戴上手铐。
  “散了,散了!今天提前收风,都回牢里去!”女看守给晓华戴完手铐便向众人吆喝起来。“晓华,慢点走!”我和慧芳准备搀着她回牢房,但立刻被看守呵住:“放手!其他人回牢房,魏晓华留下走圈!”“曼萍姐、慧芳姐,你们先回去吧,这吓不倒我!”看到晓华举起戴铐的双手和我们告别,我不由得心中一酸。“晓华第一次戴这么重的脚镣,还不知它的厉害。在院里走二十圈脚腕会咯得又红又肿,弄不好还会磨破皮肉。刘看守是要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损人方法,让晓华自己折磨自己。同时也是杀一儆百给其他女囚看,谁不老实这就是下场。”可我和慧芳毫无办法,只好小声嘱咐她:“晓华,镣很重,你慢点走,累了就歇会。”“嗯,我知道,你们放心吧!”“快回去!”看守继续吼叫着,跟在我们身后将一间间牢门锁死。
  院里传来“叮铃当啷”的沉重镣声。我们挤在牢门前紧张地看着晓华。一圈两圈……,晓华不时站住举起双手去擦满头的汗水。但还没等她喘口气,看守的皮鞭就打过来:“不许偷懒,继续走,快走!”“哗啦,哗啦”晓华踉跄着,铁镣绊得她步履蹒跚,加之双手铐在身前走路更加吃力。晓华的步子越来越慢,皮鞭不时抽到身上但已无力反抗。只见她吃力趟着镣踉跄了几步就摔倒在地。“起来!”看守吼叫着。晓华双手撑着地勉强抬头,但很快又趴在地上。“啪,啪”一鞭鞭抽到她身上。“晓华。”“晓华姐。”我和招弟慧芳高喊着,但无法出去帮忙,只能紧紧攥着铁栏干着急
  看守抽累了,指着晓华怒气冲冲地说:“爬起来,继续走。走不完不许吃饭!”晓华挣扎着想起来,但戴铐的双手撑着地很别扭也很吃力。“晓华加油!”听到我们的喊声,晓华咬紧牙关将戴镣的双腿慢慢蜷曲跪在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哗啦哗啦”院里继续传来清脆的镣声。看到晓华艰难的样子,我们眼睛湿润了。她是拖着18斤大镣在走路啊!粗重的铁箍咯在脚踝上每走一步都要忍受钻心的疼痛,而这种痛苦随着时间延续会越来越厉害。整整二十圈,晓华用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完。但最后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晓华,晓华”我们着急地大喊着。看守打开牢门绷着脸对我们说:“你俩去把她架回来。”“晓华姐!”招弟哭喊着也要去,但马上被看守拦住:“你不能去,让她俩去!”我和慧芳吃力地架起晓华,但她已迈不开步。坚硬的镣箍咯在脚腕上让晓华每走一步都疼得满头大汗,戴铐的双手也在不停颤抖。我和慧芳搀着她边走边鼓励:“晓华,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回牢房了。”看守跟在后面冷笑着说:“戴18斤镣还不老实,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刚进牢房我们就急忙扶着晓华躺下。接着撩起她的裤腿,发现脚腕被咯两指宽的深深红印,这是刚才走路被镣箍磨的。我托起她脚上又粗又重的镣箍不知放哪好,铁箍套在脚上免不了要碰到皮肉,晓华每次都忍不住“丝”的一声。“唉。”慧芳叹了口气:“今天才第一天就磨成这样,以后怎么办啊?”“不怕!”晓华挣扎着要起来,我急忙按住她:“你刚走了那么多路,还是躺下吧。”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有布把脚腕裹起来就好了。”“我有!”听说要裹脚腕招弟急忙说:“我有条不穿的破裤子,把它撕了裹脚上准行。”说着,从褥子下取出裤子。
  “呲……呲……”我们七手八脚把裤子扯成条裹在晓华脚上。“怎么样?”晓华吃力地动了动双脚说:“嗯,好多了,谢谢你们。”说着还想起来。“你脚都磨成这样,不能动。”“不!”晓华咬紧牙关说:“裹上布好多了。脚镣是铁做的,但共产党员的意志比铁还要硬。让我起来走走试试!”“哗啦啦,哗啦啦……”晓华咬紧牙关走着,并回头对我们笑了笑:“没事,裹上布镣箍碰不到肉好多了。”
  招弟举着剩下的布对我们说:“曼萍、慧芳姐,这还有布,你俩也裹上吧?”我看了看慧芳回答:“不了。”“为什么?”我解释说:“晓华穿裤子,看守看不到她脚腕裹着布。而我俩穿旗袍,如果裹布会被看守发现。”“噢,你们是怕连累晓华姐啊!”“对啊!”我拉着招弟说:“晓华还要再走6天,我们大家都要帮助她,我和慧芳少走路注意点就行了。”“谢谢你们!”晓华看着我们眼里闪烁出感激的泪花。
  突然,晓华面露难色回头看了看墙角的马桶。“要上厕所吧?我来帮你。”还没等我去解晓华的裤子,慧芳不知从拿弄出根闪亮的钢针,几下就把晓华右手上的铐箍捅开了。“慧芳姐,你真有办法!”招弟话音未落,慧芳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嘘,小声点!”招弟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慧芳转身把钢针藏好说:“手铐这玩意好对付。”说完又笑了笑:“千万别让看守发现,弄不好命就没了。”“嗯。”我们都严肃地点点头。
  晓华上完厕所又把耷拉的右手铐箍送到慧芳面前:“再帮我铐上吧?”
  “傻丫头,喜欢戴手铐啊?好不容易打开就一只手戴吧。”“可万一被看守发现怎么办?”慧芳看着晓华笑了笑:“第一次戴这玩意吧?“嗯。”晓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没想到双手铐在身前时间长了还真别扭。”慧芳往外看了看,拉着晓华来到墙角,拿着打开的铐箍说:“万一看守来了,你自己也能铐上。”说着,把铐箍空着铐上。“嘿,真好玩。”晓华发现铐箍可以围着轴转一圈又铐上,便好奇地摆弄起来。“要是把手搁进去可就铐上了。”“明白。”晓华拿着手铐说:“万一看守来了,我把手伸进去立刻铐上。”
  关在牢里没事,大家经常凑在一起聊天。
  招弟自早上倒马桶招惹看守,让晓华戴上手铐一直心中不安。她望着晓华内疚地说:“晓华姐,因为我让你又受折磨。”“没什么。”晓华抬起耷拉的一只铐箍笑笑说:“幸亏有慧芳帮忙,这样戴手铐不受罪。”“是啊。”招弟望着慧芳赞叹地说:“慧芳姐真有办法。”但看到慧芳严肃的眼神,马上又把话岔开:“晓华姐,还是讲讲新四军的故事吧。”
  从那天起,我就对晓华和新四军产生了无限崇敬。那些与日寇拼死搏斗的战士们,还有像晓华这样为抗战秘密奉献的地下工作者,他们的战斗事迹和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深深感染了我,让我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抗日英雄。
  几天后,看守打开牢门喊道:“肖曼萍出来,提审!”我明白是吉村来探听秘密了。果然,看守把我带进一个无人房间。不久吉村出现在眼前。“肖小姐辛苦了。”吉村微笑着让我坐下,端来一杯水问道:“还习惯吗?”我摸了摸被镣箍咯红的脚腕,装作不满地回答:“没想到坐牢还要戴这个,真难受。”“那你不是也坚持下来了吗?”吉村显然从看守那已得知我在狱中的表现,满意地夸奖道:“你做得很自然,看来已和牢房里的三个人混熟了。”接着,他问起探听到什么。
  我说的都是公开秘密,但女人在牢房里经常聊什么吉村还是很想听。因为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女人也是男人想打探的。于是,我就随便编些聊天内容应付他,吉村却听得津津有味。经过几次单独提审,吉村感到不会再得到什么秘密,于是失望地说:“魏晓华和刘慧芳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知道晓华不会对敌人招什么,可刘慧芳供出了什么?吉村看出我的心思便说:“刘慧芳是报务员,被捕后军统肯定更换了密码。所以即便她招供也没用。”吉村在我面前来回渡着步子想了想说:“最后再给你一次任务。”“最后?”“对!”吉村盯着我严厉地说:“相信你肯定能完成好。”
  原来,敌人是想借杀害晓华和慧芳再探听她们临死前会说出些什么。吉村表示:“中国有句古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她们在死前会说出心里话的。”说完这些,他紧盯着我用威逼的口吻说:“为了得到最后的秘密,你必须和她们一起上刑场!”“啊?你要枪毙我?”“曼萍小姐不要紧张。”吉村微微一笑说:“我以帝国军人的名誉保证,你只是陪绑没有生命危险,我保证绝不会向你开枪。”吉村见我低头不语,就将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慰说:“曼萍小姐请放心,那时我会亲自到现场。你为帝国做出这么大的贡献为什么要杀你?正相反,事成之后我还会大大奖赏你!”看到吉村不容置疑的眼神,我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回到牢房,我心里忐忑不安。吉村反复叮嘱不要把上刑场的事告诉晓华和慧芳,其实从内心讲我也不愿意把这噩耗透露给她们,毕竟等死是痛苦的煎熬。晓华看我脸色不好就关心地问:“敌人提审你都问些什么?”“哦,还是老一套。”我胡乱搪塞着:“他们非说我是军统。”“你也是军统?”慧芳看着我瞪大眼睛。“我哪有那本事?”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像吗?我也就是陪人跳舞的舞女,稀里糊涂就被抓进来了。”慧芳看着我神秘地眨眨眼睛:“曼萍姐,我说句话你别在意,我在培训时也学过跳舞,军统里能耐人多着呢!”“你的意思我也是军统?”“瞧,吃心了不是?”慧芳看着我“咯咯”地笑起来:“你要是军统肯定是出色的间谍。”“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紧张地看着外面小声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当军统可是要掉脑袋的。”“嗨,反正已经这样了,再怎样也不能当万人唾骂的汉奸。”我没料到慧芳竟这样有骨气。也许是受晓华的影响,她绝不能给军统丢脸。
  果然没多久,晓华和慧芳分别拿到汪伪政权把持的江苏省高法二分院死刑判决书。当得知被判死刑,慧芳立刻变得情绪极其低落,拿着判决书低头不语,有时还偷偷哭泣。晓华却表现的十分平静。招弟拉着她哭成了泪人:“晓华姐,你不能死。我离不开你!”“招弟,姐没什么遗憾的。”晓华说着,拿出件很新的红花大襟衣:“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只穿过一次,就送给你留作纪念吧!”“晓华姐!”招弟扑到她怀中痛哭不已。
  我走过去难过地说:“晓华,我们虽然只生活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但你身上坚强不屈的精神深深感染了我。让我知道新四军是了不起的抗日队伍,我们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向你学习,英勇斗争不做亡国奴!”“曼萍姐!”晓华拉着我来到墙角,悄悄拿出一个红包,原来里面是一对很小的银耳环!我以为她要把耳环送我做纪念,没想到晓华低声说:“我觉得你是个正直的中国人,如果将来能出狱,求你帮我做件事。”“你说吧。”“请把这对耳环送到……”晓华看着我眼里充满期待:“他是我表哥,见到耳环就什么都明白了。”“晓华……”我望着她嘴唇有些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临刑前一天,我也拿到了“死刑判决书”。
  因为三个人一起上刑场,慧芳情绪似乎好些了。她站在铁窗前,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自言自语说:“我要是只鸟多好啊!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可现在……”她低头看了看两脚间的铁链问我:“曼萍姐,难道明天还要让我们戴着这个离开人世?”“不知道。”我望着她摇摇头。因为有过一次上刑场的经历,我知道死亡临近时人渐渐恐慌的难受劲。记得在沔阳监狱临刑,看守王警官给我讲过共产党员刘晓梅大义凛然赴死的情景。她英勇不屈的形象让我内心平静了很多,但这件事不能告诉刘慧芳。于是,只好叹息说:“你是军统好歹还有个名分,可我一个舞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着……”“曼萍姐。”慧芳拉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苦笑一下说:“军统又怎样?事后顶多给家人多发些抚恤金。嗨……”她也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只盼着明天走完人生最后几步,留下一世英名。”说完,又把目光转向魏晓华。
  晓华正撩起裤腿整理脚腕上的布条。前些天被看守逼着在院里走圈,两脚间拳头大的铁链已磨得闪闪发亮。“哗啦哗啦”晓华掂着沉甸甸的链子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看着脚镣说:“总算熬到头,也戴不了多长时间了。”“晓华姐!”招弟看我们默默等待上刑场心如刀绞,但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她怕说错话更引起我们悲伤,只好躲在一旁暗暗哭泣。现在看到晓华手握铁链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蹲到她身边难过地说:“晓华姐,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晓华放下链子笑了笑:“明天就要分别了,帮我梳下头吧。”说着,从兜里取出两根红头绳。
  “嗯。”招弟答应着,坐在晓华身边解开辫子。晓华是个20出头的大姑娘,两根过肩的黑辫垂在胸前非常漂亮。招弟先将她头发散开理顺,再重新编好。
  晓华摸着扎上红头绳的小辫俏皮地一歪头问我们:“怎么样?好看吗?”“真漂亮!”我和慧芳忍不住夸奖道。“还是晓华年轻,梳辫子就是不一样。”慧芳摸着自己长长的卷发看着我说:“我俩这岁数早过景了。”“是啊。”我拉着晓华有些嫉妒地说:“我俩穿旗袍烫发,想梳辫子都没机会了。”“不是,你们在大上海穿旗袍高跟鞋就应该烫发。不像我穿着大襟衣裤布鞋,看着就像使唤丫头。”说完,竟“咯咯”笑起来。
  我非常喜欢晓华的性格。敌人的严刑拷打没让她屈服,虽然戴着那么重的铁镣,但面对凶恶的看守为保护招弟却勇敢地挺身而出。这就是一名共产党员新四军战士的宽广胸怀,如今面对死亡还那么乐观。
  难熬的一夜慢慢过去。
  随着东方出现曙光,宁静的院落变得人声嘈杂。不久铁门打开传来看守的喊声:“魏晓华出来!”“晓华姐!”招弟拉着她紧紧不放。“招弟,记住我说过的话。”晓华慢慢松开招弟的手,整了整衣襟对我们说:“二位姐姐,我先去了。”说罢,趟着脚镣吃力地走出牢房。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来到她面前问了些什么,然后把手一挥。两个黑衣警察立刻冲过来,将麻绳搭上晓华后脖领就绑。招弟没见过这场面,紧紧抓着牢门小声念叨:“晓华姐,晓华姐……”晓华似乎听见反剪双臂转过身。
  小手指粗的双股麻绳从她脖后伸出斜压肩膀勒到腋下,将胸前大襟绷得紧紧的。也许是捆死刑犯,警察并没因晓华是姑娘而有一丝怜悯,反而将绳子勒得很紧。即便如此晓华也没害怕,她挺起胸脯朝我们微微一笑。
  “要挨枪子了还乐?”警察说着将晓华反绑的双手向上一托,把脖后穿下来的绳子紧紧吊住手腕。这是五花大绑最狠的一招,由于麻绳收紧被绑者不但两手在身后被高高吊起,肩膀上斜勒的绑绳也会深陷进衣服里。晓华被迫昂起头,但咬紧牙关没吭声。警察把绳扣系死推了一把说:“去,到那边等着!”“哗啦哗啦”晓华背着胳膊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慢慢走到一旁。
  “刘慧芳,肖曼萍!”听到叫自己名字慧芳浑身一哆嗦。刚才晓华上绑的过程让她充满了恐惧。于是低着头不断念叨:“上刑场就上呗,戴着这么重的脚镣又逃不掉,为什么还要那样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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