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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先生和他的女人(十七)---- 单人牢房里的私密交谈
安先生和他的女人(十七)---- 单人牢房里的私密交谈
女孩似乎是刚刚睡着的,干涩的双眼还是惺忪的。
号子里很是阴暗,紧紧压压地和衣躺着满屋子的人,没有什么缝隙,外面永远像是乌云密布似的。空气的味道是浑浊的,汗渍,尿骚,还混杂着丝丝的血腥气。浑浊的空气里,分不出性别,一视同仁地从每一双鼻孔里进进出出。女孩是屋子里少数几名脚上钉了镣的人,前一晚刚钉上的,这野蛮的东西。
钉了镣的其他几个,大多是血气方刚的男学生。她没有把女学生的脚都扫过一眼,但直觉告诉她,自己也许是女性里那唯一的一名。应该是的。
双手,暂时还是自由的。手腕上没有铐子,也许是铐子已经没有了,也许是暂时没有必要,她不清楚。
手臂,被当作枕头入睡,当她被外面的声音叫醒的时候,臂膊上现出一个涩痛的凹痕,乃至于脖颈也是酸涩的。脚上的铁镣,粗得瘆人,一节一节地没在黑暗里,白袜子上已经落下黄褐色的斑斑锈迹。睡觉的时候,她把它们拢成一团,好让周围的难友稍稍睡得宽裕一些,尽管那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地挪动着双脚,那“哐啷”一记还是在暗夜里显得刺耳。这里的人们,对于这沉闷的铁镣声,是很敏感的。尽管锁着铁镣的只有寥寥几个,每个人都觉得是锁在自己脚上似的。脚上钉着铁镣的难友,若是出了这号子,不是被带去过堂,就是被五花大绑起来走上刑场。
故而,这“哐啷”的声响,在这里是很为人忌惮的。昏暗里慢慢又有眼睛亮起来,目光朝这边聚拢过来。
女孩,脚上穿的是细搭攀的黑布鞋,套着白袜子,是斯斯文文的女学生装扮。在这里,她只是个年轻的小妹妹,好在脚上的铁镣多少给了她一些“资历”。女孩除了坚贞的信念之外,其实并无多少经验。脚上钉上铁镣之后,有很多人就凑过来鼓励她,给她鼓劲儿,这些鼓励让她更坚强了一些。
“也许,是要五花大绑起来,上刑场了?”,在听到外面的人喊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小姑娘的心里是有过这么一惊的。那一刹那,似乎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齐齐朝心脏涌去,整个人快要无法呼吸了。
是的,那一瞬间,她是有过如此恐惧感觉的。
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似乎体验到被紧紧五花大绑起来的感觉。就像是被那帮如狼似虎的人,恶狠狠地扑上来,用又长又细的麻绳,紧紧地捆绑起来,勒上脖子。。。
那不真切的感觉,只是一瞬。是的,只是很短的一瞬,很快就过去了。她还来不及体验到双手的腕子被勒紧后高高反吊到后背心的痛觉。
女孩定了定神,用细细的臂膊,撑住娇柔的身子,慢慢从地上起来。“哐啷”的刺耳声,又响起来,她无法再去掩饰。难友们大多都被惊醒过来,人们一个个支起身子,逐渐从狭窄的号子里为姑娘辟出一道路径来,那路径虽是狭窄的,却像摩西分海一般,一直通到门口。
女孩从地上起身,慢慢站直之后,用一只手去整理自己耳边的乱发。因为手上没有锁上铐子,她只需要用一只手轻轻去捋就好,没有什么羁绊。她把发稍理好之后,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她匆匆朝四周的人们扫了几眼,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索性什么都不说。脚下的镣子,被重重拖在地上,“哐啷”“哐啷”地响个不停,力道从脚踝朝下面压下来,硌到倔强的骨头上。那力道,像男人把女人压在自己身子底下,准备把火枪插进去一样,蛮横得不得了。从这一刻起,女孩得学会适应这种残忍的行走方式,因为这刑具是用粗大的铆钉钉死了的,取不下来。硌到骨头上的黑铁,会留下血的印子。
镣子上的铁环,一个接一个慢慢被拖拽着朝前面挪动。这步子。比不得“贵妃醉酒”的迷人,只是显得蹒跚。
前几天,女孩见过一个上刑场的女难友,她就是那样子走路的。唯一不同的是,她在被拖到门外上五花大绑之前,手腕上还钉着一副被长长铁链连在一起的手铐。那个场景,女孩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也许在不远的某个时刻,又会被翻出来。
女难友就是面向对面的那道黄褐土墙,被上的五花大绑,号子里几乎每一个人都目睹了。被绑好以后,手腕在背后被吊得老高,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一样,最后背后再插上条子,更加显得精干瘦小。
拖到外面去大约十多分钟后,外面就听到“啪啪啪”的放鞭炮声音。有人说听到女难友呼喊口号的声音,有人又说完全没有听到。那是和月黑风高的夜晚,也许口号声都被凄厉的风声和枪声湮没了吧?总之,即使说听到呼喊口号声的人,亦说不清小姑娘到底呼喊了什么。
几天过去,便没有人再去提及这件事。行刑处的污血痕迹,被前几天的一场雨,全然冲去了。
好不容易,女孩才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拖拽出来。
铁镣,不但有黄褐色的锈迹,还是有“牙齿”的,镣环上参差毛刺,在磨砺着白色的袜子。在蹒跚的步履中,那脚踝的白袜已经破了纵横的线脚,细嫩的脚踝很快就会被狠狠地啃噬。
门口,有一道铁槛。
脚上钉着刑具的人,过去的时候总是不方便的。“格愣愣”,几声沉闷的声响,女孩双腿之间的铁环,在铁槛上地被阻滞了几下,还是连拖带拽地过去了。戴镣的惨景,大抵如此。
安先生,朝小姑娘上下打量了几眼,朝秘书点点头。
秘书会意,打开边上一间空的单人牢房,朝姑娘作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手势。姑娘朝里看了一眼,抬起一只脚,又是“格愣愣”的一阵闷响,把铁环从另一道铁槛上拖过去。
牢房里面是空落落的,没有什么东西,像是许久没有关人的样子。屋角有铺着简陋的草席子,掉了漆的便桶,还有一只铆死在地上的大铁环。很高的地方,有扇钉着铁栅栏的小窗,故而里面的空气是要显得比隔壁那间要显得好上一些的,尽管如此,还是有种怪异的刺鼻味道。
梁子上,嵌着一根很粗的铁杠子,那杠子的粗细,明显可以至少吃的住一个人的份量。杠子的中间,稍稍的朝下弯曲着,像是吃过很重的力道似的。铁杠子上,随意地搭着铁链子和麻绳,是的,就是那一套司空见惯的玩意儿。在这根杠子上,很容易进行一些简易的刑讯。
比如说,用麻绳把受刑小姑娘双手反绑之后,轻易地吊起来。这种吊,就是那种双脚离开地面的悬吊。那时候女孩整个人的份量找不到任何支点,都吃到勒在臂膊的绳子上面。这样子吊上一个钟头,再配上一顿鞭子,马上就开口的是大有人在的。
草席子上面,还留着一套衣服,是前面“那个人”的遗物。衣服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像是刚脱下来叠好的一样。衣物的款式是女性的,像是一套浅色的粗布旗袍,因为上面有斜襟和盘扣。
那衣物,明显是“那个人”被五花大绑之前,从身上换下来的。这是受过刑的衣物,那粗布是落着鞭痕的,褴褛的裂痕里,散着残余的血腥气。
它有些皱巴巴的,落着麻绳的丝丝碎缕,有被披着肩头紧紧捆绑过的历史。
女小囡的目光,从那套衣服上收回来,落到屋子的中间,那里有一把木头凳子。
那木头凳子,只是极普通的一把,与其说是普通不如说是简陋。不过它倒是极为结实的,在凳子腿上,还横七竖八地打上了额外的加固木条,故而再怎么肥满的人亦是坐不塌的。木头凳子的脚下,亦散乱地落着一根毛糙的麻绳。这应该只是上次使用以后的场景,而不是为此次谈话特意备下的。
女小囡知道那个位子是自己的。蹚着铁镣慢慢过去,屁股朝着坚硬的木头凳子坐下去,在暗影里把腰背挺起来。女孩尽量不再去动自己的脚,不让那刺耳的“哐啷”声再想起来。在心里,她也是鄙夷这黑铁发出的闷嚎的。
铁镣,盘在小姑娘的双腿之间,就像好大一坨乌黑的牛屎一样。
“吱嘎。。。”,安先生进去以后,秘书亦紧跟着进去,把门轻轻虚掩起来。
秘书紧走几步,来到女小囡的背后,从口袋里摸出铐子。那是副老式的黄铜铐子,铐箍子已经磨出了溜光的一圈。他把女小囡的腕子抓到背后。“嘎,嘎,嘎”的一声,那黄铜的齿在昏暗中还是显得尖利和骨感的。虽然是随意的问话,但必要的戒具还是少不得的。
谈话的一方有可能把另一方送上刑场,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故而注定这场对话是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的。
女小囡的袖是宽大的,白皙的臂膊和腕子被尖利的牙咬住,手背相对着,扎到一起。姑娘的胸,由于那黄铜的禁锢,变得愈加高隆起来。这种禁锢,倒让她体内的意志,亦幽幽地高涨起来。
“胡筱芬是侬什么人?”,安先生的第一个问题,显然是明知故问。不过,把这个问题作为开始,显然会有一个波澜不惊的好开始。
“要掌握好节奏!”,老男人心里如此想道。
“是吾姆妈。”(上海方言:是我母亲。),小姑娘这才把目光正式朝老男人射去。她的语气,非但没有丝毫的慌张,而且显得不卑不亢。她心里明白,这是和对方的第一个过招。
“吾跟侬姆妈认得的,所以特为来看看你。”,老男人特意把语气放得非常和蔼,就像受老友之托,去看她的女儿一样。
女小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悸动。对于母亲过去的情事,她并不是太清楚。这样一位姆妈的“老朋友”,她是从未听说过的。女孩摸不准对方此次来和自己谈话的目的是什么,但很显然,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私密”谈话,也不想被自己的难友们怀疑。
“里厢嘎许多宁,(上海方言:里面这么多人。)侬一个小姑娘家子,晓得为啥独独要帮你钉脚镣伐(上海方言:语气词,吗。)?”,老安见女小囡不说话,赶紧像苍蝇见了一条缝一般,用粗糙的大手朝女孩脚上钉的大镣指了指,追了一句。
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别的不说,就是刚才那钉着沉重铁镣走的那几步路,已然让她认识到了形势的严重性。肉体上的刑具,慢慢地一件一件都会上来,刑讯,审问,攻心,折磨,她明白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她害怕到了那个时刻,姆妈见到自己五花大绑着走上刑场的样子,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女孩的一只脚,不觉随着心境抽动了一下。“哐啷”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迷乱。
“看侬也蛮聪明的,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安先生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侬姆妈一辈子,独独就养了侬一个女儿,我看伊是老宝贝(上海方言:疼爱之意。)侬的。”,老安的攻心战术继续深入着。
“侬不要学伊。(上海方言:你不要学她。)”,老头子从衣兜里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随后用烟指指草席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那套衣服。
“侬看看伊,跟侬一样,也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要在学堂里做好好叫的女学生仔,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闹事体,还偏要做硬骨头。喏,上个礼拜六,刚刚送伊上路的。”,老安看了看姑娘稍显阴郁的脸色,长长吐出一个烟圈,又接口继续说道。
“礼拜六早上,天刚蒙蒙亮,三部大卡车就来了。人调出来以后(上海方言:从牢房里提出来之意。),披牢肩膀,勒牢头颈,五花大绑起来。我跟侬讲,对这种死硬分子,我们不会客气的。”,老男人的语气里,逐渐现出浓浓的杀气。
“小姑娘绑起来之后,在上车子之前一刻钟,我们还特地叫伊爷娘(上海方言:父母。)过来了。本来是想给伊最后一个机会回心转意的,万万没想到小姑娘是一路硬到底的,就是不松口。吾跟侬讲,伊拉姆妈(上海方言:她的母亲。)看到伊被绳子绑得那副样子,差点昏死过去哟。”,老男人用语言极力渲染着临刑前的恐怖气氛。
“侬晓得伐?(上海方言:你知道吗。)伊最后是赤了脚,脚上钉了大镣子,背后插了白条子,绑到大卡车上头,哐啷哐啷一路游街两个钟头,才被送到刑场,绑到木头杆子上正法的。伊身上中的枪,有人去数过了,一共打了七个洞眼!最后,听说是伊拉爷(上海方言:她父亲。)带了条草席子,去裹回来收的尸体。”,老男人,断然是不会放弃描绘那位女孩就义后的凄美场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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