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x
冯茹梅是我的妻子。我和冯茹梅是2008年10月在一次朋友聚会上相识的,我们跳了一支舞,互相都被对方吸引了。于是,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2009年元旦我们就结婚了。我们老家都是西部农村的,独自在这座沿海城市生活。冯茹梅27岁,在市社保局做出纳,而我28岁,在第一中学当历史老师。我叫韩翔,身高1米8,看起来总体很清爽;冯茹梅是个大美女,美丽的脸上戴一副金丝眼镜,显得特别有气质。我们婚后的生活十分甜蜜,互相深爱着对方,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上床做爱,直到做累了躺在床上说情话,然后睡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多月。2009年春节刚过,冯茹梅的顶头上司——处长王明因为查出了经济问题,被纪委双规了。那几天冯茹梅总是心不在焉的,似乎惶惶不可终日,我十分担心。2009年2月28日星期3,吃过晚饭后,冯茹梅正在收拾桌子,家里的门被敲响了。我打开门,进来几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领头的一个问我:“冯茹梅在家吗?”冯茹梅把头伸过来问:“谁啊?”问话的男子将头扭向冯茹梅,说道:“你是冯茹梅?”冯茹梅似乎意识到什么,紧张的回答道:“是啊。”男子掏出证件说道:“哦,我们是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有一个案子要你去配合调查一下。”说完男子收回证件,从手里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冯茹梅:“这是相关手续,你看一下签个字吧。”冯茹梅显然很害怕了,手里的抹布不自觉掉在了桌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纸,我连忙走到她身边一起看,是一份文件,内容是《关于要求冯茹梅同志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交代清楚有关问题的决定》,也就是通常对行政、事业单位普通工作人员执行的“双指”。冯茹梅无奈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摘下围裙,从衣架上拿下挂在上面的紫色兔毛领羊绒大衣穿上,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长筒棉靴套在脚上,走出了家门。我跟了出去,冯茹梅回头看着我说:“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见我失神地点点头,冯茹梅扭过头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伤感。几个中年男子簇拥着冯茹梅上了一辆商务车绝尘而去。
冯茹梅竟然被纪委带走了,我感觉不可思议,印象中纪委是管当官的,冯茹梅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出纳。在纪委办案的招待所里,冯茹梅开始什么都不承认,但经过车轮式的审讯,以及罚站、面壁等体罚措施,尤其是看到王明的交代材料后,她彻底绝望了,交代了自己所有的问题。其实同一时间,他们处还有两名会计也在纪委被审查。五天之后,纪委将王明、冯茹梅以及两个会计的交代材料汇总,认为案情已经清楚,决定移交检察院。
2009年3月5日,检察院将王明、冯茹梅和另两个会计带到了检察院反贪局,并马上展开讯问。反贪局的提审室里,冯茹梅坐在提审台对面的椅子上,椅子两个扶手之间有个横着的长方形挡板,挡板两头各有一个倒朝下的“U”型铁环,冯茹梅的双手被固定在里面。冯茹梅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椅子,但当自己身陷其中时,才觉得它着实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检察院第一次讯问之后,分别向王明、冯茹梅以及两个会计宣布予以刑事拘留。随即,他们四人的手上都戴上了一副冰凉的手铐,而冯茹梅和王明两人的脚上还被戴上了脚镣。警车拖着冯茹梅他们四个人驶离了检察院,前往看守所。
警车开出城,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警车开进了市立医院,冯茹梅被叫下了车。在车上,检察官已经告诉冯茹梅女性犯罪嫌疑人必须要做孕检,如果怀孕的话是不羁押的。医院的走廊好长好长,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一左一右地抓着冯茹梅的两只胳膊向前走。冯茹梅双手戴着手铐垂在身前,脚下的脚镣“哗啦哗啦”不和谐的响着,走廊里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她,冯茹梅羞愧得死命低着头,只恨脸没地方搁。检察官带冯茹梅来到厕所,其中的女检察官跟进来,给冯茹梅一个器皿,并看着冯茹梅接尿。厕所门开着,当着别人面撒尿,冯茹梅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挤了一点。取完尿后,检察官让冯茹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长椅上的其他人赶忙如避瘟神似的躲开。令检察官和冯茹梅意想不到的是,检查结果居然是冯茹梅怀孕了。于是检察官直接把冯茹梅带回了检察院,并通知我赶往检察院。在检察院,冯茹梅在《取保候审决定书》上签了字,我在担保书上签了字,检察官对冯茹梅宣读了《关于变更对犯罪嫌疑人冯茹梅刑事强制措施的决定》,交代了取保候审期间的纪律和要求。之后,我就将冯茹梅带回了家。
回到家里,身心俱疲的冯茹梅倒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我只能安慰她:“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面对。”冯茹梅好好泡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时,冯茹梅感到家好像特别陌生,是的,她本来应该是在看守所里的,是那一群人渣中的一个人渣。接下来的日子里,冯茹梅时常被检察院、法院传去做笔录,每次我都送她去,然后在楼下等。时间不知不觉到了2009年8月2日,法院送来了传票,通知案件将于8月5日上午开庭。
2009年8月5日,我陪着穿着孕妇裙、挺着大肚子,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冯茹梅来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在登记过后,冯茹梅便被两名女法警带走了。上午9点一刻,正式开庭了。随着法官的命令,法警将四个被告人带了进来,冯茹梅排在第一个,当挺着大肚子的她走进来时立即引起了旁听席上一阵骚动。冯茹梅看了我一眼,就站到了被告席的铁栅栏里。公诉人在起诉书里指控2007年7月至2008年12月,冯茹梅伙同王明、两名会计买回大量的医药发票,假冒报销人的姓名和医生的签名,将1100余万元医保公款揣进自己腰包,处长和冯茹梅两人各分得500万元,两名会计各分得50余万元。两年中,四人用以报销的假发票就有4万多张,仿冒他人签字4784次,涂改记账凭据7000多张,胆大包天、罪大恶极。公诉人认为,冯茹梅预谋、策划和组织了所有犯罪行为,是该贪污犯罪团伙的首犯,王明利用领导职权在犯罪行为中起积极作用,是团伙主犯,而两个会计是从犯,冯茹梅被列为第一被告。
中午11点45分,上午庭审结束。4名被告被带到羁押室吃午饭。冯茹梅在两个女法警的搀扶下来到了羁押室,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两端靠墙处隔出了约20间小开间,有铁栅栏拦着。今天法院有三个刑事庭,一共有8个被告人,除了冯茹梅之外全是男的.冯茹梅被关进了一个小开间,女法警给她送来了饭菜,考虑到她是孕妇,还给她发了牛奶和水果。冯茹梅感激的看着女法警说:“谢谢!”
下午1点,庭审继续进行。通过法庭辩论,最后陈述,下午4点钟时,法院宣判了:冯茹梅犯贪污罪,作为犯罪团伙首犯本应判处死刑,考虑到其为怀孕妇女故判处无期徒刑;王明犯贪污罪判处死刑;两名会计犯贪污罪分别被判刑10年9个月和10年6个月。宣判后,三名男被告被押回看守所。冯茹梅则被两个女法警押解到法院刑庭办公室,我也被叫了过去,由于冯茹梅在怀孕期间,法院决定对冯茹梅延长取保候审,我又在担保书上签了字。
晚上六点,我和冯茹梅回到了家中。对于无期徒刑的判决,冯茹梅十分恐惧,难以接受。我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对她说:“你要想开些,你现在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不管你坐多少年牢,我和孩子都守着这个家等你回来!”冯茹梅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虽然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但我已经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了。只是我现在身败名裂,成了人人唾弃的贪污犯,我怕连累你和孩子,怕你们受人歧视!”我听了拍拍她的头说:“我们是夫妻,应该有难同当的!”冯茹梅再次深情地看着我的双眼,对视了十几秒之后,我们的双唇贴到了一起。忘情地热吻之后,我们在沙发上忘情地做爱,这是冯茹梅怀孕后我们第一次做爱。
不管如何,在十天的上诉期里我们还是上诉了,四个人中还有王明也上诉了,两个会计没有。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停地找律师,看能不能挽回,冯茹梅在家里一边等着二审的开庭,一边等着孩子的出生。
2009年10月1日,当全国人民都在庆祝国庆的时候,我和冯茹梅的儿子诞生了。听到儿子第一声啼哭,冯茹梅流泪了,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有的只是愧疚与担心。同病房还有两位产妇,都在互相聊着孩子,有时也跟冯茹梅说几句,冯茹梅只是应承几句,并不多话,另两个产妇只当她是内向、腼腆,却哪里知道冯茹梅心里的痛苦。同为人母,自己却和她们不一样,自己已经是一个一审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女贪污犯,虽然现在暂时是自由的,但终要面对那漫长的牢狱生涯,她们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成长,而冯茹梅却要去坐牢,不能给儿子母爱,却给了他“贪污犯的儿子”这一耻辱的身份。
2009年11月13日,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了。一早起来,冯茹梅梳妆打扮了一下,穿上一条黑色女式西裤,紫红色高领羊绒衫外套了一件黑白格子毛呢风衣。我们生活的城市就是省城,我抱着儿子陪冯茹梅打的去了省高院。登记后,两个女法警带走了冯茹梅,和一审不同的是,在冯茹梅双手上戴上了手铐,很显然一审时是考虑到她是个孕妇没有戴。另外三个被告已经被看守所生活折磨得苍老、憔悴,听说监狱要比看守所好很多很多,我也暗自庆幸,冯茹梅没有在看守所受苦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庭审在上午休息了两次,让冯茹梅给儿子喂奶。下午没有休息,因为3点不到就结束了,判决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结果一宣布,王明的妻子就在法庭上大哭起来,指着冯茹梅大骂:“都是你个臭婊子,害死我们家老公了!”法警迅速拦住了准备冲到被告席上的她。我气愤地皱起了眉,而冯茹梅的脸上露出愧疚的面容。随后,王明和两个会计被还押看守所,冯茹梅被两名女法警押解着前往刑庭办公室。判决已经生效,冯茹梅的取保候审也到期了,不过冯茹梅仍然在哺乳期内,可以暂时不去监狱,但法院要履行一个暂予监外执行的手续,期限至儿子出生13个月止,即2010年10月31日。
第二天,我陪冯茹梅来到辖区派出所,暂予监外执行是需要向派出所报到,并接受派出所管制的。派出所的指导员接待了我们,看了冯茹梅的判决书和暂予监外执行决定书后,他对冯茹梅宣布了监外执行期间的纪律和要求,冯茹梅也表态自己认罪服判,自觉接受公安机关对自己的管制。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和冯茹梅平静的生活着。除了有一个小插曲:2009年12月31日,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市会议中心广场召开了年底结案的重大案件的集中公开宣判大会。冯茹梅他们那个案子也是其中之一。法院在12月30日就通知了冯茹梅,要她第二天早上到市会议中心广场报到。想到自己要在全市群众面前被公判,冯茹梅难过极了,一个人坐在床边抽泣。我走过去,抱住她,刚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冯茹梅却苦笑一声,说道:“呵,以前小时候总觉得公判大会上的坏蛋坏透了,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天成了公判大会上的坏人。”我默然了,我又何尝不是呢,怎么想到过自己的老婆会在公判大会上被公判呢?
12月31日一早起来,冯茹梅整理了一下自己,橘色羊绒衫外穿上了一件红色羽绒服,下身穿斑马纹保暖裤袜。早上7点半的时候,把孩子托付给了居委会大娘后,我陪着冯茹梅出门了。出门时,冯茹梅突然对我说:“翔,我害怕!”我拍拍她的手说:“没事的!我在下面呢。”8点钟时,我们到了会议中心广场,一到那里,冯茹梅就被两个女法警抓住胳膊带到主席台后面去了,我被拦在了外面。8点半时,大会开始了,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除了自发来的群众,还有被统一组织来看的几个学校的学生和几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以及驻军部队的官兵。主席台上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的宣判,一拨又一拨的犯人或五花大绑或背戴着手铐被押上来又押下去。一直没看到冯茹梅,我有点担心,便偷偷绕到主席台后面去看。一看,后面已经有好几个家属在和罪犯说话,法警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我赶紧找到冯茹梅,她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蹲在地上,背朝着我。我走过去,她抬头看到了我,被丈夫看到自己五花大绑的样子,冯茹梅很不好意思,说:“我们的案子是最后一个。”我心疼的问:“绑得疼不疼?”她脸红了说:“还好。就是感觉挺丢人的。”我指着背戴着手铐的犯人轻声问:“他们怎么不绑?”冯茹梅无奈的说:“被绑的都是判死刑和无期的。我也属于罪大恶极吧。”说了一会话,看到围过来的家属越来越多,法警们终于过来把我们赶了出去。到了大概10点半左右,终于轮到冯茹梅的案子了,因为两个会计已经投送监狱了,所以只有王明和冯茹梅两人被押上了主席台,我挤在最前面,能清晰看到她,也为让她能看到我,心里安心一点。押解的警察不是法警而是武警,当冯茹梅被两个武警战士押着,五花大绑站在台上时,可以看出她还是感觉十分紧张、尴尬和难为情的,脸害羞得通红,头死命低着。五花大绑的胸前此刻又多了一块牌子,写着“贪污犯冯茹梅,无期徒刑”。宣判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冯茹梅和王明又被押了下去。11点的时候,领导讲话终于结束了,大会也结束了,广场上的人群散去。我跑到主席台后,一个女法警正在解掉冯茹梅身上的绳子。等她解完,冯茹梅累得有点站不稳了,我连忙扶住她,搀着她回家。回家的路上,冯茹梅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这次公开示众对她心理的摧残是致命的。
日子平淡地过着,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了冯茹梅是个被判了刑的贪污犯,见到她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除了每个月要到派出所去报到并汇报思想,平时冯茹梅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我和冯茹梅从不提案子的事,看电视剧时一遇有警察抓坏人的镜头,我总是赶紧切换频道,并且转移话题。但是并不代表冯茹梅不会去想,有时我下班回来,看到她对着儿子傻傻的流眼泪,我能体会她的痛楚。
转眼,儿子一周岁了,在为他庆祝生日时,冯茹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距离她离开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儿子会叫“妈妈”了,这使得她更加伤心了,多想听儿子说更多的话,多想看他跳舞、听他唱歌,多想教他背儿歌、背唐诗,但这已经不可能了。冯茹梅真的好想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看着他背起书包去上学,做一个平凡而称职的母亲,可如今,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已是一种奢望。最后一个月,我们每天都疯狂的做爱,我知道这一分离将会是十几年。
该来的还是来了,2010年11月1日早上,冯茹梅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穿着银灰色高领羊绒衫和牛仔裤,坐在床边等候着离家的时刻来临。早上8点一刻,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和法警,以及派出所的民警来到家里,向冯茹梅宣布撤销暂予监外执行,予以立即收监。随后两名女法警走到冯茹梅跟前,一个女法警给她腰部带上了一条两侧各有一个铁环的黑色皮腰带,把她的双手从两边的铁环里穿过去,然后戴上了手铐。另一个女法警则蹲下身子给冯茹梅双脚脚踝戴上了一副黑色的脚镣,脚镣中间的铁链子上连着另一条不到一米长的铁链,蹲下的女法警站起身来将另一条铁链上端的小铐环铐在冯茹梅手铐中间的铁链上。这样,冯茹梅戴着手铐的双手的手臂被皮带的铁环约束在腰际,手铐与脚镣中间的铁链又迫使她不得不向前躬着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冯茹梅顷刻间又变得狼狈不堪。法官向我解释,冯茹梅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重犯,按规定必须采取这样的约束措施。在亲吻了儿子和我之后,冯茹梅被女法警带出了门。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镣铐加身的冯茹梅面对这么多熟人十分难为情,但戴着脚镣的她又迈不开步子,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难堪地一步一步挪向停在巷子口的囚车。终于,囚车呼啸而去,我抱着儿子也往回走。围观的邻居还没有散去,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议论,我尴尬得头都不好意思抬,快步走回家中,锁上门。
囚车呼啸着开过市区,坐在囚车尾部铁栅栏内的冯茹梅隔着铁栅栏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和来去匆匆的人群,默默地流着眼泪,她是多么留恋这街道、羡慕这些自由的人啊,很长一段时间,这些都将与她无缘了。上午10时,冯茹梅被送到了位于城郊的省第一监狱的女子监区,将在那里度过她漫长的铁窗生涯。囚车停在了省第一监狱二道门大门口的停车场,冯茹梅被两个女法警架下了囚车。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几辆各看守所来投送犯人的囚车,路边更是蹲了一排等待收监的犯人,全是男的。冯茹梅被带到最边上按蹲下来,男犯人们立即骚动起来,很久没有看到女人了,本来见到几个女警他们早就按耐不住了,但慑于专政的威严,他们不敢怎么样,这下来了个女犯人、女性同类,他们自然就无所顾忌,活跃起来,但随即被警察喝住了。冯茹梅蹲下来感到很难为情,这些犯人应该都是社会上的垃圾、人渣,真没想到自己今天也居然沦落与他们为伍。但很快也就坦然了,当年自己进看守所时早已将自己定位成社会渣子,只是这一年多的取保候审和监外执行,竟然早就忘了自己本就属于他们那个群体,冯茹梅想到这里不禁又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羞愧。将近10点一刻的样子,来了十来个监狱警察,带头的警官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对着蹲成一排的犯人点名,点到谁,谁就答一声“到!”当点到冯茹梅时,冯茹梅羞怯地喊:“到!”点名的警官立即训斥:“大点声!”冯茹梅吓了一跳,连忙大喊了一声“到!”点完名后,那名警官又宣布了各人所在的监区,然后对后面的监狱警官说:“把各自的犯人带回去吧。”这时,两个女警官过来架起冯茹梅,法院的两个女法警也跑过来解开冯茹梅的手铐脚镣和系在腰间的约束皮带,监狱的两个女警官给冯茹梅戴上手铐,押解着冯茹梅往主监区旁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走去,那边是女子监区。
当女子监区的大铁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冯茹梅感到了一丝绝望。接下来是办理入监手续、身体检查、拍照、理发等一系列程序。随后监狱女子监区的监区长找冯茹梅进行了入监教育谈话,告诫她现在是一个劳改犯,要牢记自己罪犯身份、彻底认罪悔罪、积极劳动改造,用汗水洗刷自己丑恶的灵魂和肮脏的心灵,冯茹梅听了感情上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确犯了大罪,但当听到别人直言不讳地称自己是一个丑恶、肮脏的坏女人时还是感到难以抑制的委屈。“劳改犯”,冯茹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落得这样一个耻辱的身份。最初的日子,冯茹梅很不适应监狱生活,情绪很低落,改造表现不是太好。
2010年12月25日,监狱的警官打电话通知我,冯茹梅在监狱打碎了自己眼镜的镜片割腕自杀,被送到了市立医院抢救,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要我过去做做她的帮教工作。我赶到医院,向守在病房外的一个女警官自我介绍是冯茹梅家属,女警官便接过我的证件检查。我听到病房里另一个病床的小姑娘问陪护她的表姐:“表姐,那个阿姨为什么被拴在床上啊?”她表姐说:“那个阿姨是坏人,做了坏事,所以要拴着。”小女孩紧张地说:“表姐,我不要和坏蛋住一个屋,我害怕!”她表姐立刻安慰她:“不怕不怕,有警察阿姨在,没事的。坏人怕警察!”这时,女警官把证件还给我,我推门进去,见到了病床上的冯茹梅。她已经穿上了蓝色的棉囚服,银灰色羊绒衫的高领从囚服的领口露出来,头发剪得很短,胸口挂着“二级严管”的姓名牌,一只手被铐在了床头的铁架子上,病床边坐着两位女警官。我意外的是,另一病床小女孩的表姐竟然是我班上的学生,见到我进去,立刻站起来喊我:“韩老师!”我冲她点点头。听到声音的冯茹梅,睁开了原先闭着的眼睛,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谈了有一个钟头,劝她要想开,万事都要为我和儿子着想,对她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帮助。离开病房后,只听两个小护士在后面说:“哎,那就是那个女犯人的丈夫。”另一个说:“是吗?”我尴尬得头都不敢回,加快步子离开。后来,班上的学生都知道了韩老师的老婆在坐牢,我很无奈。
我每个月都带着儿子去看冯茹梅,她也慢慢适应了监狱生活,并积极改造。2011年7月时,警官打电话告诉我,冯茹梅的改造表现很不错的,7月1日庆祝“七一”犯人文艺汇演上,冯茹梅的诗朗诵《旗帜》获得了第一名,作为奖励,这个月我可以和冯茹梅同居会见一次。同居会见的房间内,我和冯茹梅疯狂的亲吻。头发剪得很短的冯茹梅,没有了往日的妩媚,但却有另一种韵味。热吻过后,我开始脱衣服,而冯茹梅也开始脱裤子,我看到她的阴毛已经被剃掉,据冯茹梅说这是为了防止她们私藏违禁品。根据规定,冯茹梅并没有脱掉上身的短袖囚服,在这深牢大狱之内,抱着穿着囚服的老婆做爱,感觉还真的挺特别。完事后,我们拥抱着躺在床上说话,冯茹梅告诉我,她的行政奖励到目前已经拿了一个表扬了,保持下去的话,在里面关十来年应该就能出来了。我也很欣慰,这对于无期徒刑减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2011年底,我随市教育系统警示教育团到第一监狱接受警示教育。虽然我每个月都来探视冯茹梅,但还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现身说法、忏悔发言的她。冯茹梅穿着蓝色的棉囚服,银灰色羊绒衫的高领从囚服领口露出来,将她的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齐耳的短发下一张依旧秀丽的脸庞,带着一副眼镜,笔直地站在台上,声情并茂的读着她的发言稿:“……相伴高墙电网,我常常食不甘味,夜难成寐。因为,有两幕情景常常不知不觉地就会浮现眼前:一幕是昔日的合家团圆,幸福美满;一幕是今天的丈夫盼妻归、儿子盼母回。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丈夫和儿子。可自从我入狱后,这个欢乐的家庭也不复存在了。入狱后,我也常想这个问题:到底是金钱诱惑了我,还是我自己本身就是个贪婪的女人?结论还是那句老话、古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物必自腐,而后生虫。’面对法院的判决,我没有任何怨言。面对关心我、牵挂我的亲人们,我羞愧难当。我不是天生的坏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对不会选择这一身囚服;如果泪水可以洗尽耻辱,我愿将这一生的泪水在此流干;而如果有人再对我说‘金钱是万恶之源’,我会真诚地告诉他,这句话说错了,金钱本身没有罪,有罪的是人,是人的自私、贪婪和虚荣。我哭我的儿子,我多想像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那样,亲手为孩子缝补衣服,做可口的饭菜,教他唱最美丽动人的歌谣;我会在寒冷的冬夜为孩子盖好棉被,在阳光明媚的春天带他去踏青。但我现在不能,我现在只是每个晚上都做同样的噩梦,梦见孩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哭喊妈妈,在恐怖的电闪雷鸣中惊慌的蜷缩着。我哭我的丈夫,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正处于人生黄金阶段,却因为我的犯罪,一个人挑起了家庭和事业的两副重担,过度的操劳使他心力交瘁,苦不堪言,还背负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听到这里,我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哗哗地流了下来。后来冯茹梅告诉我,她被监狱选为职务犯罪警示教育团的成员,是团里唯一的女犯人,经常为各个系统来监狱接受教育的教育团做现身说法,有几次还被押解到监狱外面去作警示教育,成了全省有名的反面教材,不过她也因此获得不少奖励。
2012年3月,冯茹梅被从无期徒刑依法减为有期徒刑18年,距离她早日回家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我十分开心。我每晚都带着儿子睡觉,思念着冯茹梅,在城市另一端的高墙电网之下,沦为阶下囚的冯茹梅也在思念着我,我们都盼望时间早日过去,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团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