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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茹梅是我的妻子。我和冯茹梅是2000年10月在一次朋友聚会上相识的,我们跳了一支舞,互相都被对方吸引了。于是,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2001年元旦我们就结婚了。我们老家都是西部农村的,独自在这座沿海城市生活。冯茹梅27岁,在市社保局做出纳,而我28岁,在第一中学当历史老师。我叫韩翔,身高1米8,看起来总体很清爽;冯茹梅是个大美女,美丽的瓜子脸,浓眉大眼,妩媚妖娆,身高有1米7,肩宽达50公分,40D的大奶子,修长的双腿,肥硕的美臀,身材像个运动员般健美,美丽的脸上戴一副金丝眼镜,显得特别有气质。我们婚后的生活十分甜蜜,互相深爱着对方,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上床做爱,直到做累了躺在床上说情话,然后睡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多月。2001年春节刚过,冯茹梅的顶头上司——处长王明因为查出了经济问题,被纪委双规了。那几天冯茹梅总是心不在焉的,似乎惶惶不可终日,我十分担心。2001年2月28日星期3,吃过晚饭后,冯茹梅正在收拾桌子,家里的门被敲响了。我打开门,进来几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领头的一个问我:“冯茹梅在家吗?”冯茹梅把头伸过来问:“谁啊?”问话的男子将头扭向冯茹梅,说道:“你是冯茹梅?”冯茹梅似乎意识到什么,紧张的回答道:“是啊。”男子掏出证件说道:“哦,我们是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有一个案子要你去配合调查一下。”说完男子收回证件,从手里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冯茹梅:“这是相关手续,你看一下签个字吧。”冯茹梅显然很害怕了,手里的抹布不自觉掉在了桌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纸,我连忙走到她身边一起看,是一份文件,内容是《关于要求冯茹梅同志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交代清楚有关问题的决定》,也就是通常对行政、事业单位普通工作人员执行的“双指”。冯茹梅无奈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摘下围裙,从衣架上拿下挂在上面的紫色兔毛领羊绒大衣穿上,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长筒棉靴套在脚上,走出了家门。我跟了出去,冯茹梅回头看着我说:“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见我失神地点点头,冯茹梅扭过头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伤感。几个中年男子簇拥着冯茹梅上了一辆商务车绝尘而去。


    冯茹梅竟然被纪委带走了,我感觉不可思议,印象中纪委是管当官的,冯茹梅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出纳。在纪委办案的招待所里,冯茹梅开始什么都不承认,但经过车轮式的审讯,以及罚站、面壁等体罚措施,尤其是看到王明的交代材料后,她彻底绝望了,交代了自己所有的问题。其实同一时间,他们处还有两名会计也在纪委被审查。五天之后,纪委将王明、冯茹梅以及两个会计的交代材料汇总,认为案情已经清楚,决定移交检察院。


    2001年3月5日,检察院将王明、冯茹梅和另两个会计带到了检察院反贪局,并马上展开讯问。反贪局的提审室里,冯茹梅坐在提审台对面的椅子上,椅子两个扶手之间有个横着的长方形挡板,挡板两头各有一个倒朝下的“U”型铁环,冯茹梅的双手被固定在里面。冯茹梅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椅子,但当自己身陷其中时,才觉得它着实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检察院第一次讯问之后,分别向王明、冯茹梅以及两个会计宣布予以刑事拘留。随即,他们四人的手上都戴上了一副冰凉的手铐,而冯茹梅和王明两人的脚上还被戴上了脚镣。警车拖着冯茹梅他们四个人驶离了检察院,前往看守所。


    警车开出城,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冯茹梅和王明以及两个会计被带下车,她看到了门牌上写着“郊区看守所”的字样。四人被带进看守所,随着大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冯茹梅仿佛感到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自己,那个从小到大的优等生、单位里的先进工作者已经消失了,走在高墙内的是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社会渣子。一共穿过三道铁门,四人最后来到一个狭长的院落,正北一排平房,每间平房前面续接着一个十平米见方的小院,小院之间以厚实的砖墙隔开,顶部和前面以钢筋做的栅栏封锁,仿佛一只只巨大的鸟笼,令里面关着的人插翅难飞!和王明他们三个分开,冯茹梅被单独带进了一间警务室,早有两名女警等候在那里,她们对冯茹梅进行了裸身检查,赤条条站在她们面前,冯茹梅无地自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过,在一阵阵喝斥声中,她努力完成警察交给她的任务:蹲下去,站起来,再蹲下去,再站起来,冯茹梅知道自己现在是砧板上的肉,能做的只有配合。警察收起了胸罩、腰带、牛仔裤和长筒棉靴。“这些物品一律不得带进去,我们暂时为你保管。”女警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又交给她一件黄色的马甲说:“另外在里面必须穿上这个。”


    冯茹梅套上黄马甲,下身裸穿着肉色保暖内裤,赤着脚跟着警察向监舍走去。听到警笛声,看守所内一百多号犯人几乎是同时从房间内拥出来,挤在铁栅栏前,一个个将脑袋卡在铁栅栏的空隙间,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对面的铁门。他们知道又有新号要来了,尽管就在刚才,王明和两个会计已经被送进来了,但他们依然很兴奋,兴奋的原因不仅仅是好奇,还缘于人性比较阴暗的一面,或许当他们看到又有一个干坏事的人被抓进来时,就会减轻一点自身的负罪感。冯茹梅低着头走在过道里,感受着一个个铁门中投来夹杂着意淫、戏虐的目光,感到万分耻辱,自己怎么沦落在这群渣子中间?但走着走着,冯茹梅也想开了,自己干了违法犯罪的勾当,本就是这群渣子的同类,于是竟然昂起头向前走去。


    警察带冯茹梅来到走道尽头,打开一个女犯监舍的铁栅栏门,里面的犯人们已撤回到房间里,一字排开站立在地中央,警察带冯茹梅走进来说:“这是新来的冯茹梅,大家要多帮助她,宿舍长负责做好新人监规教育。”警官简单安排一下就出去了。里面的女犯人加上冯茹梅有14个人,并没有像电视剧中的情形一样为难她,只是一个叫萍姐的女犯人自我介绍是这个监房的号长,指着墙上的监规对冯茹梅说:“把这背熟,干部要检查的!”冯茹梅看了一下墙上的监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背这个,真是莫大的讽刺。


    第二天吃完早餐,两个警察走进了监舍,叫冯茹梅出来,冯茹梅不安地看了萍姐一眼,萍姐随即对她说:“要带你去体检,没什么。”冯茹梅默不作声地跟警察往外走。出了里院来到外院,警察给冯茹梅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然后将她交给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冯茹梅有些担心,她想如果去了医院,碰到熟人,那可是丢死人了。人就是这样,一进入社会就有了面子的问题,被关在里面没脸没皮地活着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警车开进了市立医院,冯茹梅被叫下了车。妩媚的脸蛋和健美的身材配上那件紫色羊绒大衣,冯茹梅本应像是个电影明星似的,只是配上身上的黄马甲、和下身裸穿的保暖内裤以及脚上拖着萍姐给的红拖鞋就完全毁了形象。在车上,检察官已经告诉冯茹梅女性犯罪嫌疑人必须要做孕检,如果怀孕的话是不羁押的。医院的走廊好长好长,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一左一右地抓着冯茹梅的两只胳膊向前走。冯茹梅双手戴着手铐垂在身前,脚下的脚镣“哗啦哗啦”不和谐的响着,走廊里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她,冯茹梅羞愧得死命低着头,只恨脸没地方搁。检察官带冯茹梅来到厕所,其中的女检察官跟进来,给冯茹梅一个器皿,并看着冯茹梅接尿。厕所门开着,当着别人面撒尿,冯茹梅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挤了一点。取完尿后,检察官让冯茹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长椅上的其他人赶忙如避瘟神似的躲开。令检察官和冯茹梅意想不到的是,检查结果居然是冯茹梅怀孕了。于是检察官直接把冯茹梅带回了检察院,并通知我赶往检察院。在检察院,冯茹梅在《取保候审决定书》上签了字,我在担保书上签了字,检察官对冯茹梅宣读了《关于变更对犯罪嫌疑人冯茹梅刑事强制措施的决定》,交代了取保候审期间的纪律和要求。之后,我就将冯茹梅带回了家。


    回到家里,身心俱疲的冯茹梅倒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我只能安慰她:“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面对。”冯茹梅好好泡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时,冯茹梅感到家好像特别陌生,是的,她本来应该是在看守所里的,是那一群人渣中的一个人渣。接下来的日子里,冯茹梅时常被检察院、法院传去做笔录,每次我都送她去,然后在楼下等。时间不知不觉到了2001年8月2日,法院送来了传票,通知案件将于8月5日上午开庭。


    2001年8月5日,我陪着穿着孕妇裙、挺着大肚子,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冯茹梅来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在登记过后,冯茹梅便被两名女法警带走了。上午9点一刻,正式开庭了。随着法官的命令,法警将四个被告人带了进来,冯茹梅排在第一个,当挺着大肚子的她走进来时立即引起了旁听席上一阵骚动。冯茹梅看了我一眼,就站到了被告席的铁栅栏里。公诉人在起诉书里指控1999年7月至2000年12月,冯茹梅伙同王明、两名会计买回大量的医药发票,假冒报销人的姓名和医生的签名,将1100余万元医保公款揣进自己腰包,处长和冯茹梅两人各分得500万元,两名会计各分得50余万元。两年中,四人用以报销的假发票就有4万多张,仿冒他人签字4784次,涂改记账凭据7000多张,胆大包天、罪大恶极。公诉人认为,冯茹梅预谋、策划和组织了所有犯罪行为,是该贪污犯罪团伙的首犯,王明利用领导职权在犯罪行为中起积极作用,是团伙主犯,而两个会计是从犯,冯茹梅被列为第一被告。


    中午11点45分,上午庭审结束。4名被告被带到羁押室吃午饭。冯茹梅在两个女法警的搀扶下来到了羁押室,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两端靠墙处隔出了约20间小开间,有铁栅栏拦着。今天法院有三个刑事庭,一共有8个被告人,除了冯茹梅之外全是男的,所以当冯茹梅被带进来时,在看守所关押了好久的另两个案子的被告开始活跃起来,不住地盯着冯茹梅看,眼睛里夹杂着一丝意淫。冯茹梅被关进了一个小开间,女法警给她送来了饭菜,考虑到她是孕妇,还给她发了牛奶和水果。冯茹梅感激的看着女法警说:“谢谢!”


    下午1点,庭审继续进行。通过法庭辩论,最后陈述,下午4点钟时,法院宣判了:冯茹梅犯贪污罪,作为犯罪团伙首犯本应判处死刑,考虑到其为怀孕妇女故判处无期徒刑;王明犯贪污罪判处死刑;两名会计犯贪污罪分别被判刑10年9个月和10年6个月。宣判后,三名男被告被押回看守所。冯茹梅则被两个女法警押解到法院刑庭办公室,我也被叫了过去,由于冯茹梅在怀孕期间,法院决定对冯茹梅延长取保候审,我又在担保书上签了字。


    晚上六点,我和冯茹梅回到了家中。对于无期徒刑的判决,冯茹梅十分恐惧,难以接受。我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对她说:“你要想开些,你现在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不管你坐多少年牢,我和孩子都守着这个家等你回来!”冯茹梅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虽然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但我已经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了。只是我现在身败名裂,成了人人唾弃的贪污犯,我怕连累你和孩子,怕你们受人歧视!”我听了拍拍她的头说:“我们是夫妻,应该有难同当的!”冯茹梅再次深情地看着我的双眼,对视了十几秒之后,我们的双唇贴到了一起。忘情地热吻之后,我们在沙发上忘情地做爱,这是冯茹梅怀孕后我们第一次做爱。


    不管如何,在十天的上诉期里我们还是上诉了,四个人中还有王明也上诉了,两个会计没有。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停地找律师,看能不能挽回,冯茹梅在家里一边等着二审的开庭,一边等着孩子的出生。


    2001年10月1日,当全国人民都在庆祝国庆的时候,我和冯茹梅的儿子诞生了。听到儿子第一声啼哭,冯茹梅流泪了,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有的只是愧疚与担心。同病房还有两位产妇,都在互相聊着孩子,有时也跟冯茹梅说几句,冯茹梅只是应承几句,并不多话,另两个产妇只当她是内向、腼腆,却哪里知道冯茹梅心里的痛苦。同为人母,自己却和她们不一样,自己已经是一个一审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女贪污犯,虽然现在暂时是自由的,但终要面对那漫长的牢狱生涯,她们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成长,而冯茹梅却要去坐牢,不能给儿子母爱,却给了他“贪污犯的儿子”这一耻辱的身份。  

    2001年11月13日,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了。一早起来,冯茹梅梳妆打扮了一下,穿上一条黑色女式西裤,紫红色高领羊绒衫外套了一件黑白格子毛呢风衣。我们生活的城市就是省城,我抱着儿子陪冯茹梅打的去了省高院。登记后,两个女法警带走了冯茹梅,和一审不同的是,在冯茹梅双手上戴上了手铐,很显然一审时是考虑到她是个孕妇没有戴。另外三个被告已经被看守所生活折磨得苍老、憔悴,听说监狱要比看守所好很多很多,我也暗自庆幸,冯茹梅没有在看守所受苦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庭审在上午休息了两次,让冯茹梅给儿子喂奶。下午没有休息,因为3点不到就结束了,判决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结果一宣布,王明的妻子就在法庭上大哭起来,指着冯茹梅大骂:“都是你个臭婊子,害死我们家老公了!”法警迅速拦住了准备冲到被告席上的她。我气愤地皱起了眉,而冯茹梅的脸上露出愧疚的面容。随后,王明和两个会计被还押看守所,冯茹梅被两名女法警押解着前往刑庭办公室。判决已经生效,冯茹梅的取保候审也到期了,不过冯茹梅仍然在哺乳期内,可以暂时不去监狱,但法院要履行一个暂予监外执行的手续,期限至儿子出生13个月止,即2002年10月31日。

    第二天,我陪冯茹梅来到辖区派出所,暂予监外执行是需要向派出所报到,并接受派出所管制的。派出所的指导员接待了我们,看了冯茹梅的判决书和暂予监外执行决定书后,他对冯茹梅宣布了监外执行期间的纪律和要求,冯茹梅也表态自己认罪服判,自觉接受公安机关对自己的管制。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和冯茹梅平静的生活着。除了有一个小插曲:2001年12月31日,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市会议中心广场召开了年底结案的重大案件的集中公开宣判大会。冯茹梅他们那个案子也是其中之一。法院在12月30日就通知了冯茹梅,要她第二天早上到市会议中心广场报到。想到自己要在全市群众面前被公判,冯茹梅难过极了,一个人坐在床边抽泣。我走过去,抱住她,刚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冯茹梅却苦笑一声,说道:“呵,以前小时候总觉得公判大会上的坏蛋坏透了,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天成了公判大会上的坏人。”我默然了,我又何尝不是呢,怎么想到过自己的老婆会在公判大会上被公判呢?

    12月31日一早起来,冯茹梅整理了一下自己,橘色羊绒衫外穿上了一件红色羽绒服,下身穿斑马纹保暖裤袜。早上7点半的时候,把孩子托付给了居委会大娘后,我陪着冯茹梅出门了。出门时,冯茹梅突然对我说:“翔,我害怕!”我拍拍她的手说:“没事的!我在下面呢。”8点钟时,我们到了会议中心广场,一到那里,冯茹梅就被两个女法警抓住胳膊带到主席台后面去了,我被拦在了外面。8点半时,大会开始了,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除了自发来的群众,还有被统一组织来看的几个学校的学生和几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以及驻军部队的官兵。主席台上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的宣判,一拨又一拨的犯人或五花大绑或背戴着手铐被押上来又押下去。一直没看到冯茹梅,我有点担心,便偷偷绕到主席台后面去看。一看,后面已经有好几个家属在和罪犯说话,法警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我赶紧找到冯茹梅,她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蹲在地上,背朝着我。我走过去,她抬头看到了我,被丈夫看到自己五花大绑的样子,冯茹梅很不好意思,说:“我们的案子是最后一个。”我心疼的问:“绑得疼不疼?”她脸红了说:“还好。就是感觉挺丢人的。”我指着背戴着手铐的犯人轻声问:“他们怎么不绑?”冯茹梅无奈的说:“被绑的都是判死刑和无期的。我也属于罪大恶极吧。”说了一会话,看到围过来的家属越来越多,法警们终于过来把我们赶了出去。到了大概10点半左右,终于轮到冯茹梅的案子了,因为两个会计已经投送监狱了,所以只有王明和冯茹梅两人被押上了主席台,我挤在最前面,能清晰看到她,也为让她能看到我,心里安心一点。押解的警察不是法警而是武警,当冯茹梅被两个武警战士押着,五花大绑站在台上时,可以看出她还是感觉十分紧张、尴尬和难为情的,脸害羞得通红,头死命低着,压在了她那对高高挺出的大奶子上。五花大绑的胸前此刻又多了一块牌子,写着“贪污犯冯茹梅,无期徒刑”。宣判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冯茹梅和王明又被押了下去。11点的时候,领导讲话终于结束了,大会也结束了,广场上的人群散去。我跑到主席台后,一个女法警正在解掉冯茹梅身上的绳子。等她解完,冯茹梅累得有点站不稳了,我连忙扶住她,搀着她回家。回家的路上,冯茹梅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这次公开示众对她心理的摧残是致命的。

    日子平淡地过着,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了冯茹梅是个被判了刑的贪污犯,见到她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还给她取了个绰号叫“狐狸精”。所以除了每个月要到派出所去报到并汇报思想,平时冯茹梅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我和冯茹梅从不提案子的事,看电视剧时一遇有警察抓坏人的镜头,我总是赶紧切换频道,并且转移话题。但是并不代表冯茹梅不会去想,有时我下班回来,看到她对着儿子傻傻的流眼泪,我能体会她的痛楚。

    转眼,儿子一周岁了,在为他庆祝生日时,冯茹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距离她离开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儿子会叫“妈妈”了,这使得她更加伤心了,多想听儿子说更多的话,多想看他跳舞、听他唱歌,多想教他背儿歌、背唐诗,但这已经不可能了。冯茹梅真的好想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看着他背起书包去上学,做一个平凡而称职的母亲,可如今,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已是一种奢望。最后一个月,我们每天都疯狂的做爱,我知道这一分离将会是十几年。

    该来的还是来了,2002年11月1日早上,冯茹梅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穿着银灰色高领羊绒衫和牛仔裤,坐在床边等候着离家的时刻来临。早上8点一刻,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和法警,以及派出所的民警来到家里,向冯茹梅宣布撤销暂予监外执行,予以立即收监。随后两名女法警走到冯茹梅跟前,一个女法警给她腰部带上了一条两侧各有一个铁环的黑色皮腰带,把她的双手从两边的铁环里穿过去,然后戴上了手铐。另一个女法警则蹲下身子给冯茹梅双脚脚踝戴上了一副黑色的脚镣,脚镣中间的铁链子上连着另一条不到一米长的铁链,蹲下的女法警站起身来将另一条铁链上端的小铐环铐在冯茹梅手铐中间的铁链上。这样,冯茹梅戴着手铐的双手的手臂被皮带的铁环约束在腰际,手铐与脚镣中间的铁链又迫使她不得不向前躬着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冯茹梅顷刻间又变得狼狈不堪。法官向我解释,冯茹梅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重犯,按规定必须采取这样的约束措施。在亲吻了儿子和我之后,冯茹梅被女法警带出了门。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镣铐加身的冯茹梅面对这么多熟人十分难为情,但戴着脚镣的她又迈不开步子,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难堪地一步一步挪向停在巷子口的囚车。终于,囚车呼啸而去,我抱着儿子也往回走。围观的邻居还没有散去,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议论,我尴尬得头都不好意思抬,快步走回家中,锁上门。


    囚车呼啸着开过市区,坐在囚车尾部铁栅栏内的冯茹梅隔着铁栅栏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和来去匆匆的人群,默默地流着眼泪,她是多么留恋这街道、羡慕这些自由的人啊,很长一段时间,这些都将与她无缘了。上午10时,冯茹梅被送到了位于城郊的省第一监狱的女子监区,将在那里度过她漫长的铁窗生涯。囚车停在了省第一监狱二道门大门口的停车场,冯茹梅被两个女法警架下了囚车。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几辆各看守所来投送犯人的囚车,路边更是蹲了一排等待收监的犯人,全是男的。冯茹梅被带到最边上按蹲下来,男犯人们立即骚动起来,很久没有看到女人了,本来见到几个女警他们早就按耐不住了,但慑于专政的威严,他们不敢怎么样,这下来了个女犯人、女性同类,他们自然就无所顾忌,活跃起来,但随即被警察喝住了。冯茹梅蹲下来感到很难为情,这些犯人应该都是社会上的垃圾、人渣,真没想到自己今天也居然沦落与他们为伍。但很快也就坦然了,当年自己进看守所时早已将自己定位成社会渣子,只是这一年多的取保候审和监外执行,竟然早就忘了自己本就属于他们那个群体,冯茹梅想到这里不禁又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羞愧。将近10点一刻的样子,来了十来个监狱警察,带头的警官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对着蹲成一排的犯人点名,点到谁,谁就答一声“到!”当点到冯茹梅时,冯茹梅羞怯地喊:“到!”点名的警官立即训斥:“大点声!”冯茹梅吓了一跳,连忙大喊了一声“到!”点完名后,那名警官又宣布了各人所在的监区,然后对后面的监狱警官说:“把各自的犯人带回去吧。”这时,两个女警官过来架起冯茹梅,法院的两个女法警也跑过来解开冯茹梅的手铐脚镣和系在腰间的约束皮带,监狱的两个女警官给冯茹梅戴上手铐,押解着冯茹梅往主监区旁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走去,那边是女子监区。

      当女子监区的大铁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冯茹梅感到了一丝绝望。接下来是办理入监手续、身体检查、拍照、理发等一系列程序。随后监狱女子监区的监区长找冯茹梅进行了入监教育谈话,告诫她现在是一个劳改犯,要牢记自己罪犯身份、彻底认罪悔罪、积极劳动改造,用汗水洗刷自己丑恶的灵魂和肮脏的心灵,冯茹梅听了感情上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确犯了大罪,但当听到别人直言不讳地称自己是一个丑恶、肮脏的坏女人时还是感到难以抑制的委屈。“劳改犯”,冯茹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落得这样一个耻辱的身份。最初的日子,冯茹梅很不适应监狱生活,情绪很低落,改造表现不是太好。

     监狱里面可以看电视,也可以看杂志、报刊。冯茹梅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自己案子的报道,题目是《女出纳贼胆包天,落法网被判无期》,报道称:医保基金是老百姓的救命钱,而冯茹梅区区一个社保局的出纳竟然贪污这救命的钱达上千万元,她被评为我省历史上人品最贪婪、最恶劣、职务最低、贪污数额却最大的女贪官。报道还配了一幅漫画,将冯茹梅画成一个极其丑陋的形象。冯茹梅看了报道,心情很不开心。不久,电视上播出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电视艺术中心摄制的一部叫《噩梦醒来迟》的电视剧,就是以冯茹梅的案子改编的。电视剧的女主人公叫冯梅,原型就是冯茹梅,戏里把冯梅刻画成一个爱慕虚荣、贪婪无耻的女人,而被枪毙的王明在戏里从处长“高升”为局长,名叫王友明,和冯梅是情人关系。在戏里,冯梅并没有怀孕,所以最后和王友明一起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看了电视,冯茹梅情绪更加糟,电视剧将冯梅这一角色表现得特别坏,而自己却是这个角色的原型,冯茹梅觉得自己还不如和剧中的冯梅一样被枪毙了好,省得留在世间去感受社会对自己的非议,于是她想到一死了之。

     2002年12月25日,监狱的警官打电话通知我,冯茹梅在监狱打碎了自己眼镜的镜片割腕自杀,被送到了市立医院抢救,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要我过去做做她的帮教工作。我赶到医院,向守在病房外的一个女警官自我介绍是冯茹梅家属,女警官便接过我的证件检查。我听到病房里另一个病床的小姑娘问陪护她的表姐:“表姐,那个阿姨为什么被拴在床上啊?”她表姐说:“那个阿姨是坏人,做了坏事,所以要拴着。”小女孩紧张地说:“表姐,我不要和坏蛋住一个屋,我害怕!”她表姐立刻安慰她:“不怕不怕,有警察阿姨在,没事的。坏人怕警察!”这时,女警官把证件还给我,我推门进去,见到了病床上的冯茹梅。她已经穿上了蓝色的棉囚服,银灰色羊绒衫的高领从囚服的领口露出来,头发剪得很短,胸口挂着“二级严管”的姓名牌,一只手被铐在了床头的铁架子上,病床边坐着两位女警官。我意外的是,另一病床小女孩的表姐竟然是我班上的学生,见到我进去,立刻站起来喊我:“韩老师!”我冲她点点头。听到声音的冯茹梅,睁开了原先闭着的眼睛,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谈了有一个钟头,劝她要想开,万事都要为我和儿子着想,对她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帮助。离开病房后,只听两个小护士在后面说:“哎,那就是那个女犯人的丈夫。”另一个说:“是吗?”我尴尬得头都不敢回,加快步子离开。后来,班上的学生都知道了韩老师的老婆在坐牢,我很无奈。

     我每个月都带着儿子去看冯茹梅,她也慢慢适应了监狱生活,并积极改造。2003年7月时,警官打电话告诉我,冯茹梅的改造表现很不错的,7月1日庆祝“七一”犯人文艺汇演上,冯茹梅的诗朗诵《旗帜》获得了第一名,作为奖励,这个月我可以和冯茹梅同居会见一次。同居会见的房间内,我和冯茹梅疯狂的亲吻。头发剪得很短的冯茹梅,没有了往日的妩媚,但却有另一种韵味。热吻过后,我开始脱衣服,而冯茹梅也开始脱裤子,我看到她的阴毛已经被剃掉,据冯茹梅说这是为了防止她们私藏违禁品。根据规定,冯茹梅并没有脱掉上身的短袖囚服,在这深牢大狱之内,抱着穿着囚服的老婆做爱,感觉还真的挺特别。完事后,我们拥抱着躺在床上说话,冯茹梅告诉我,她的行政奖励到目前已经拿了一个表扬了,保持下去的话,在里面关十来年应该就能出来了。我也很欣慰,这对于无期徒刑减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只可惜后来全国监狱都停止了同居会见,冯茹梅坐牢期间,我们就再也没有过性生活。

     2003年底,我随市教育系统警示教育团到第一监狱接受警示教育。虽然我每个月都来探视冯茹梅,但还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现身说法、忏悔发言的她。冯茹梅穿着蓝色的棉囚服,银灰色羊绒衫的高领从囚服领口露出来,将她的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齐耳的短发下一张依旧秀丽的脸庞,带着一副眼镜,笔直地站在台上,声情并茂的读着她的发言稿:“……相伴高墙电网,我常常食不甘味,夜难成寐。因为,有两幕情景常常不知不觉地就会浮现眼前:一幕是昔日的合家团圆,幸福美满;一幕是今天的丈夫盼妻归、儿子盼母回。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丈夫和儿子。可自从我入狱后,这个欢乐的家庭也不复存在了。入狱后,我也常想这个问题:到底是金钱诱惑了我,还是我自己本身就是个贪婪的女人?结论还是那句老话、古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物必自腐,而后生虫。’面对法院的判决,我没有任何怨言。面对关心我、牵挂我的亲人们,我羞愧难当。我不是天生的坏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对不会选择这一身囚服;如果泪水可以洗尽耻辱,我愿将这一生的泪水在此流干;而如果有人再对我说‘金钱是万恶之源’,我会真诚地告诉他,这句话说错了,金钱本身没有罪,有罪的是人,是人的自私、贪婪和虚荣。我哭我的儿子,我多想像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那样,亲手为孩子缝补衣服,做可口的饭菜,教他唱最美丽动人的歌谣;我会在寒冷的冬夜为孩子盖好棉被,在阳光明媚的春天带他去踏青。但我现在不能,我现在只是每个晚上都做同样的噩梦,梦见孩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哭喊妈妈,在恐怖的电闪雷鸣中惊慌的蜷缩着。我哭我的丈夫,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正处于人生黄金阶段,却因为我的犯罪,一个人挑起了家庭和事业的两副重担,过度的操劳使他心力交瘁,苦不堪言,还背负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听到这里,我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哗哗地流了下来。后来冯茹梅告诉我,她被监狱选为职务犯罪警示教育团的成员,是团里唯一的女犯人,经常为各个系统来监狱接受教育的教育团做现身说法,有几次还被押解到监狱外面去作警示教育,成了全省有名的反面教材,不过她也因此获得不少奖励。

    2004年3月,冯茹梅被从无期徒刑依法减为有期徒刑18年,距离她早日回家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我十分开心。我每晚都带着儿子睡觉,思念着冯茹梅,在城市另一端的高墙电网之下,沦为阶下囚的冯茹梅也在思念着我,我们都盼望时间早日过去,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团聚。

    日子在我和冯茹梅互相思念中一天天过去。2012年12月,冯茹梅已经在监狱服刑10年1个月,通过3次减刑,还有4年的余刑。根据冯茹梅的良好表现,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裁定对她予以假释,假释考验期即为4年的剩余刑期。12月3日中午,我接到通知来到第一监狱刑罚执行科等待着冯茹梅出狱,到了下午1点半的时候,冯茹梅和另外20个男女犯人被带到了刑罚执行科。冯茹梅穿着我一个月前会见时带给她的那件领口有一圈银灰色毛领的黑色呢子大衣,头发已经留到齐肩,10年的牢狱生活使得她身材并没有发福,所以39岁的冯茹梅仍显得很有气质、很有味道。我在假释担保书上签过字后,就领着冯茹梅离开了这所关押了她10年多的监狱。

    监狱门口,我们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上,冯茹梅问我:“儿子怎么没来?”我说:“上学呢。”冯茹梅点点头。出租车司机便知道冯茹梅是刚出狱的女犯人,不停地从后视镜里看冯茹梅,社会上的人对犯人本身都很好奇,更何况一个女犯人呢。冯茹梅也注意到了司机的目光,十分尴尬,难为情地把头扭向一边。


    我们直接打的到我们家所在街道的司法所。假释是有条件的提前释放,被假释的罪犯在身份上仍然是犯人,需要接受司法所的社区矫正,如果有违反任何假释期间管理规定的情况,司法所就会要求监狱收监,并且刑期按原先余刑重新计算。司法所的程序很繁多,先是填表,然后拍照,就跟电视里进监狱时一样,照正面,再照侧面,最后又带我和冯茹梅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一排桌子和一个类似于法庭上被告席的铁栅栏,冯茹梅被命令站到铁栅栏里,司法所长站到了那排桌子后面,向冯茹梅宣读了《社区矫正决定书》,并让冯茹梅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从司法所出来后,我又陪着冯茹梅到派出所落户口。管我们社区的片警是个小姑娘,冯茹梅将自己的《劳改犯人释放证明》交给她,她看了看冯茹梅,便给她登记了户口,户口簿上的迁入理由赫然写着“劳改释放”, 然后小姑娘又有模有样地教育冯茹梅:“监狱里一定向你宣布过假释期间的纪律了。你一定要牢牢遵守。平时把你的狐狸尾巴夹夹紧,别露出来,你要是不怕丑露出来,我们就把你打回原形,送你回监狱!”冯茹梅不停地点头说:“干部放心!我一定重新做人!”我在一旁听了警察的话,一下就想到邻居们背后都称冯茹梅“狐狸精”,心理很不是滋味。

    整整搞了一个下午,我和冯茹梅回到家里时,儿子已经放学回来了,见到冯茹梅只是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妈妈,并不是特别热情,毕竟母子二人没有一起生活过。我和冯茹梅两人下厨做了晚饭,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团圆饭。

    晚上洗好澡,我和冯茹梅迫不及待地相拥进入被窝。冯茹梅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加上这么多年没有性生活了,那一晚我们疯狂的做爱,一共做了有五次之多。凌晨,冯茹梅瘫在床上如一堆烂泥,对我说:“这些年全靠你撑着这个家,难为你了!”我说:“没什么,比起你这么多年受的苦来说不算什么。”冯茹梅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啊,从出事到现在12年了,一幕一幕再回想起来,真的是不堪回首。有时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原来的世界了,我也不再是冯茹梅了,那个曾经伴着掌声成长起来的冯茹梅怎么会进了反贪局,被关进看守所,后来又被押上法庭,还被五花大绑公开宣判,再后来送进监狱成了劳改犯,还成了漫画里丑陋的女怪物、电视剧里贪婪的坏女人。可这就是现实,我已经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这辈子永远也洗不掉这个污点。”我见勾起了冯茹梅痛苦的回忆,连忙安慰她说:“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冯茹梅笑笑说:“怎么可能,我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个犯人,只不过在社区接受矫正而已。你别担心,蹲了10年的大狱,我的心态已经被磨得很好了。反正我现在就是个社会最底层的劳改释放分子,我能接受这个现实。”我抱住冯茹梅,宽慰她说:“一家人团聚了,比什么都好。”冯茹梅点点头,将头和大奶子深深埋入我的怀里。

    第二天一早,冯茹梅出去倒垃圾回来,迎面遇到邻居张阿姨,冯茹梅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张阿姨早!”张阿姨看到冯茹梅,愣了一下,随即很露骨的说到:“小冯啊,从牢里放出来了啊!”冯茹梅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顿时十分尴尬,点了点头,径直往家走去,只听背后张阿姨和别人议论:“贪污犯回来了!”冯茹梅只装作听不见。

    休息了几天,冯茹梅踏出家门去找工作,但是坐过牢的经历让她的求职十分艰难,企业一看她的档案上坐过牢的经历就把她拒之门外。难得有企业愿意进一步了解一下,但当得知冯茹梅入狱的罪名是贪污公款时,也都摇头。我心疼冯茹梅,说:“要不你不要再工作了吧,把家里操持好就是了。”但是冯茹梅很坚定地说:“我被判无期徒刑时还被附加判处了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以及20万罚金的附加刑,家里欠了很多债,你的收入又不是很高,儿子将来处处都需要花钱,我一定得工作。”我还是不放心的说:“但是现在外面的人都带有色眼镜看你,我怕你自尊心受不了。”冯茹梅笑笑说:“没事的,我现在脸皮很厚的。”

    2013年3月5日,是学雷锋日。冯茹梅在前一天接到通知:作为社区矫正的一项重要内容,她这天要参加区司法局组织的义务劳动。上午10点,冯茹梅和其他的矫正对象来到市郊的一所孤儿院打扫卫生。孤儿院的老师前一天已经告诉孩子们今天来的叔叔阿姨都是做了坏事的坏人,政府罚他们来劳动,所以孩子们都挤在一旁看坏人,弄得冯茹梅他们一群人很难为情。

    劳动结束后,冯茹梅向司法局的同志反映自己求职的困境,希望政府能帮忙。一周后,司法局将冯茹梅安置在一家民营企业工作。上班第一天,老板毛伟与冯茹梅谈话,问了她过去的经历,当得知原来冯茹梅是做出纳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做帐会做吗?”冯茹梅笑着答道:“我大学就是学会计的,当然没问题了。”毛伟点点头说道:“那你先去财务部上班吧。工资一个月2500块,怎么样?”冯茹梅连忙点头说:“好,好!”.

    到财务部上了几天班,冯茹梅心里直纳闷,以前求职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只能做财务工作,但是犯贪污罪坐牢的经历使得企业都不敢聘用自己,为什么毛伟会放心让自己做财务?难道他对自己有想法?冯茹梅想想也笑了,自己应该是多心了,虽然自己依然很漂亮、很有味道,但毕竟是个四十岁的老女人了,人家一个刚刚三十岁的大老板想要女人的话,年轻漂亮的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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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茹梅上班后,我们的小家也似乎变得有生气起来,我们对现状都很满足,经营着自己的幸福。2013年8月初,毛伟找冯茹梅去他的办公室,很客气地对她说:“冯会计,公司前年去省里北部贫困的东河县投资开办了一个子公司,由于经营不善,子公司破产了,有一些账目需要按这个要求重做一下,可以为公司挽回一点损失。”说着递给冯茹梅一份资料。冯茹梅看了一下资料,凭借她的财务知识立马意识到毛伟是要她做假帐,她终于明白毛伟怎么会那么好把她安排在财务部了,于是抬起头对毛伟说:“毛总,这是在做假账。您知道我的身份,还是个在假释中的罪犯,不能这么做的。”毛伟笑笑说:“全中国现在哪个公司不做假账啊?司法局介绍你到我这儿来上班,说明政法部门的人我很熟的,你不用担心。再说,你们财务部的主管小王辞职了,我正考虑由你担任,工资每月一万块。”从本质上讲,冯茹梅是个贪财的人,她想想确实现在全国做假帐很普遍,再加上毛伟在政法部门关系很硬,应该不会有事情,最重要的是月薪一万对于她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想了一想,冯茹梅答应了毛伟。

    冯茹梅仅仅花了一周的时间就按毛伟的要求将帐做好了,毛伟随后启动了在东河县子公司的破产程序,冯茹梅也做上了毛伟公司财务部的主管。我们的小日子似乎越过越舒心,日子也过得很快,虽然邻居们看到冯茹梅总还免不了在背后指指点点。而冯茹梅最初做假帐时的些许忐忑也随着日子的推移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2013年11月30日星期六。吃过午饭,冯茹梅穿着那件领口有一圈银灰色毛领的黑色呢子大衣,围着一条红白相间的羊毛围巾,和我一起带着儿子去公园玩。之后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了晚饭,又陪冯茹梅去美发店做了个头发,把长发剪到齐肩,并烫成波浪卷。做好头发,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回家,丝毫没有发觉厄运的临近。晚上8点半时,我左手拉着儿子,冯茹梅挽着我的右手,头靠在我的肩上,幸福地走进家里的巷子。突然冲出几个男人将冯茹梅一把拽了过去,冯茹梅吓得“啊!”的一声大叫。我连忙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对方一个为首的说道:“公安办案!”接着回头对冯茹梅问道:“你是冯茹梅吗?”冯茹梅吓得还没缓过劲来,结巴的答道:“是……是。”问话的男人拿出证件对冯茹梅出示了一下说:“我们是东河县公安局经侦大队的民警。冯茹梅,你现在涉嫌一起妨害清算案,请跟我回去协助调查。”说完对另外的人做了个手势,一个人便抓住冯茹梅的胳膊用手铐将她铐住,然后押着她往巷子口走。我拉着儿子缓过神来冲上去:“不是,你们……”为首那个挡住我说:“请你不要妨碍公务!”我和儿子愣在了那里,看着冯茹梅被他们带走。这时迎面过来两个邻居,见冯茹梅又戴着手铐被人押走,都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不是冯茹梅吗?才回来几天,怎么又犯事了?”另一个说:“谁知道啊,这女人真是块扶不上墙的泥巴。”两人走到我和儿子跟前,看了我们一眼,走开了。儿子抬头望着我说:“妈妈怎么又干坏事了?”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冯茹梅被东河县来的警察带到了我们区的公安分局。进了分局一下车,冯茹梅就被警察连拖带拽地带到一个办公室,警察打开她左手的铐环,将铐环铐在办公室的暖气管上,那管子离地约有一米来高,冯茹梅站又站不起来,坐又坐不下去,屈腿弯腰地杵在那儿。“冯茹梅,到了这里,你只有老实交代你自己的犯罪行为才是你的出路,听清楚没有?”警察开始讯问了。冯茹梅杵在那儿难受无比,极为尴尬地点了点头。警察随后问了毛伟的公司在东河县的子公司破产程序中相关账目的问题,冯茹梅一一作了回答。警察听完后训斥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做的假账,其他什么都不清楚是吧?我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毛伟也已经被我们抓获了,你不要避重就轻!”冯茹梅哭丧着脸说道:“警察同志,我真的全都说了。”讯问的警察站起来对冯茹梅说:“你再好好考虑吧!”说完两人走出办公室,只剩冯茹梅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靠在暖气管子上。冯茹梅一个人弯腰屈腿靠在墙边,不一会儿工夫就累得满头大汗,浑身酸痛,心里充满了懊悔,以前自己没把握住自己,犯了罪,没想到刚假释才一年不到,又惹上了官司,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女人家接二连三地坐牢蹲大狱,实在不光彩,丢死人了。想着想着,冯茹梅不禁泪流满面,泪水和汗水在她妩媚的脸庞上交织在一起。

    冯茹梅就这样弯着腰、靠着墙过了一夜。早上的时候,冯茹梅正头一点一点的直打瞌睡,突然办公室门开了,东河县的警察进来对她训斥道:“别打瞌睡了!想得怎么样了?想不想老实交代清楚自己的犯罪事实?”冯茹梅被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抬起头望着警察说:“干部,我真的全都老实交代了。”警察冷笑一声,“不想讲是吧?没关系!”说完打开铐在暖气管上的铐环,拿出一张纸摆在桌上,说道:“冯茹梅,根据刑事诉讼法的相关规定,现在决定对你予以刑事拘留,我们会将你押回东河县羁押。过来签字吧,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程序都懂的。”见警察这么说,冯茹梅脸通红的,走到桌边用带着铐环的右手在拘留证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警察又将冯茹梅的双手铐好。这时门口又进来两个女警察一人抓起冯茹梅的一只胳膊朝外走去,押上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囚车。爬上囚车,冯茹梅发现囚笼里还有一个人也戴着手铐垂着头坐着,那人见有人上来就抬起头,冯茹梅一看,正是毛伟。冯茹梅刚想说话,一个女警察训斥道:“不许说话!”冯茹梅乖乖地坐在了毛伟对面的椅子上,低下了头。囚车开动了,冯茹梅回头通过铁栅栏看着外面的街道,这不是自己第一次从囚车的铁栅栏里向外看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囚车直接开进了火车站的月台,为首的警察对毛伟和冯茹梅说道:“我们乘坐这趟火车回东河,路上你们两个要服从管理,否则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的。”冯茹梅说道:“报告干部,能不能不戴手铐,这么多人很难为情的。我保证服从管理。”一个女警察轻蔑地笑了一声:“你都‘二进宫’了,还怕丢丑?”冯茹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为首的警察冲女警摆摆手说:“用她的围巾帮她把手铐遮了吧。”女警点点头。

    冯茹梅和毛伟被押下了车。四个男警察全穿便衣,两个打头,两个押着毛伟,后面两个女警察穿着多功能大衣押着冯茹梅,她穿着银灰色毛领的黑色呢子大衣,戴着手铐的双手上盖上了那条红白相间的羊毛围巾作遮掩,但其实起不到任何作用,那样的架势谁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正准备上火车的一对男女见此情形,停了下来让他们一行人先上车,然后再上车。上车后那对男女议论着刚才的一幕,女的说:“你说他们犯了什么事?”男人说:“我怀疑那女的和那男的通奸,把自己老公杀了。”女的说:“天呐,这么狠?不会吧。”男人说:“要不然你说他们一男一女,两人的年纪既不像母子又不像夫妻,不是姘头是什么,那你说这奸夫淫妇除了杀害亲夫还能犯什么事?”女的有点心有余悸的说:“那不得枪毙啊?”男人说:“枪毙?这要是在古时候得骑木驴游街,然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女的问:“啥是骑木驴啊?”男的笑道:“古时候的一种刑具,就是一木头做的驴,四只脚是轮子,驴背上有个做得像男人那玩意儿的木棍子。要是古时候,那黑衣服女的就得扒得精光,然后五花大绑,骑上那木驴子,那根棍子呢就戳到她那偷男人的骚屄里面,那棍子有机关和驴腿上的轮子连着,轮子一转,棍子就在她那骚屄里动,就跟男人干她一样,干得她淫性大发,不停浪叫,这样拉着她游街出丑。”女的紧张的说:“那不丢死人了,还不如立马死了呢!”男人说:“害怕了,你要是偷男人,也得这样。”女的啐了男人一口,骂道:“你个死没良心的,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咒我和那个骚婆娘一样!”两人离冯茹梅一行人不远,冯茹梅能听清楚他们议论的内容,难为情地把头埋得很低。

    下午两点,火车进了东河站,警察将冯茹梅和毛伟押下了火车,往站外走。东河站是个小站,人不多,但还是有十多个人围着冯茹梅他们一边走一边看,还一边议论着:“这俩人犯了什么罪?”“不知道啊。”冯茹梅的脸贴在她的大奶子上,只能看到羞得通红的腮帮,被两个女警押着往车站外面走。


东河警方直接冯茹梅和毛伟送到了东河县看守所。又一次走进看守所的大门,冯茹梅有点害怕,上次进看守所只呆了一个晚上就取保候审了,这次肯定要呆一段时间了。冯茹梅被关进羁押女嫌疑人的8号监舍。东河县是个偏远的贫困县,发案不多,所以看守所里的在押人员也很少,像8号监舍里,连上冯茹梅一共3个女犯人,一个是杀了情敌的30来岁的杀人犯,原来是个女教师,名叫白雪,已经被判了死刑,终审过了,正在等最高法院复核;还有一个


是介绍卖淫的,和冯茹梅一样大,40岁,叫刘桃,是监舍里的号长。冯茹梅进了监舍,刘桃过来对她问这问那,冯茹梅小心翼翼地回答。刘桃见冯茹梅比较老实,而且曾经进过监狱,对她还比较友好。那个判了死刑的白雪带着手铐脚镣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冯茹梅和她打了个招呼,她也无动于衷,刘桃便对冯茹梅说:“别理她,活不过今年春节了。”冯茹梅注意到白雪听了刘桃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第二天,一个男警察打开门,叫道:“冯茹梅,体检!”又要体检,冯茹梅跟着警察往外走,边走边想,又要出去丢丑了。警察并没有带冯茹梅出去,只是在看守所内给冯茹梅验了下尿,见没有怀孕,便又将她送回了监舍。冯茹梅也庆幸不用出去丢人现眼了,看来每个看守所的管理也是不尽相同的。
冯茹梅被抓走的第二天也就是12月1日,我接到派出所的通知,冯茹梅因涉嫌妨害清算罪被东河警方刑拘了,已被押往东河接受处理。我连忙赶到东河,到公安局了解情况,警察跟我讲案件还在侦办当中,不能透露细节。我在当地聘请了律师,因为担心冯茹梅再想不开自杀,拜托律师带话给她,让她一定不要做傻事,她还有我和儿子,有家庭。我还在看守所给冯茹梅存了点钱,买了几套换洗衣服给她。之后我就回了省城等消息。

    律师会见了冯茹梅,把我的话带个了她。冯茹梅哭了,让律师告诉我,为了我和儿子她一定不做傻事。冯茹梅在看守所里向警察要了刑法书看,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涉嫌两个罪名,一个是妨害清算罪,一个是提供虚假账目罪,前者最高刑5年,后者最高刑3年,两罪区别的关键点在于自己事先知不知道毛伟让自己做假账是为了破产程序。冯茹梅很庆幸自己在省城时只承认了做假账,但是毛伟肯定交代了她事先知道做假账是为了破产程序的,所以东河警方也是以涉嫌妨害清算罪拘留自己的,那么接下来一定要一口咬定自己只做了假账,其他不知道。

    后来东河警方在对冯茹梅的讯问中,她一口咬定只是做了假账,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讯问的警察拍桌子训斥冯茹梅:“你一点都不老实,毛伟都交代了,你还想顽抗到什么时候?”说完,他喊来看守所的一个女警,指着冯茹梅说道:“这女人一点都不老实,带她去吃点苦头!”女警“嗯”了一声,把冯茹梅带下去。冯茹梅被押到监舍走道上对着另一侧的墙罚蹲,戴着手铐的双手抱着头,对着墙蹲着,一直蹲到下午,午饭也没给吃。靠近监号里的男犯人通过门上的铁栅栏看到冯茹梅,相当于她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围观。到下午3点多钟,女警带了两个男辅警过来,推了一下冯茹梅的脑袋问道:“想清楚没?愿不愿意老实交代?”冯茹梅转过头说:“干部,我真的全交代了。”女警火了,对两个男辅警说:“教育教育!”一个男辅警便一把抓住冯茹梅,将她转过来,死死按坐在地上,另一个拿起电警棍在冯茹梅脸上“噼里啪啦”电击起来,冯茹梅的脸立刻麻痛得抽搐起来,“啊!啊!”的惨叫声回荡整个走道。靠近监号里的男犯人原本已经撤回到监号里,听到叫声又兴奋地趴在号门的铁栅栏上看,还说笑着:“这娘们儿叫得跟死猪似的。”“哈哈,死母猪,别硬撑了!”辅警的电警棍在冯茹梅的脸上来回拉着,冯茹梅惨叫着,最终她求饶道:“干部饶命啊,我交代,我…我…我交代啊。”女警示意辅警停下,说道:“带到提审室,经大的人等着呢。”两个辅警拖起冯茹梅带走了,冯茹梅脸痛苦得都变了形,口水从口角不停地往下流。到了提审室,警察给冯茹梅倒了杯水,她抓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了。警察问:“怎么样,想好了没?”冯茹梅点点头,把毛伟如何找她,怎么跟她说的,全部都交代了,也就是承认了自己在做假账之前知道做假账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东河子公司的破产程序。警察打印出笔录让冯茹梅签字,冯茹梅看过之后在笔录下面签下了“以上看过,和我说的一样。”又签上了名字,按上手印。

    冯茹梅被带回监舍时已经开晚饭了,折腾了一天的冯茹梅饿坏了,端起饭狼吞虎咽起来。刘桃关切的问冯茹梅:“电你了?电哪了?电你屄没有?”冯茹梅十分尴尬地摇摇头,看守所里脏话连篇,好在冯茹梅蹲过10年大狱早就习惯了,在这么一群没有素质的人渣中间是没有“文明”这一词语的。冯茹梅突然觉得自己太失败了,竟然又一次沦落为人渣中的一员。刘桃说:“谁让你不老实交代,这院子里还没有女的被电过呢。”冯茹梅感到很悲哀,原来自己不仅仅是人渣,还是人渣中比较差劲的人渣,自己曾经一直是优秀的代名词,真是造化弄人。


第二天,警察来到看守所提出冯茹梅。在提审室里,警察向冯茹梅宣布对其予以逮捕,并出示了逮捕证,让冯茹梅在上面签字并按了手印。冯茹梅回到监舍,刘桃问:“又提审了?”冯茹梅摇摇头说:“逮捕了。”刘桃说:“哦,捕了,那这趟大狱又蹲定了。”冯茹梅不说话,一个人坐到墙边,沮丧地闭上眼睛。

    日子转眼到了2014年1月10日。上午8点半,毛伟、冯茹梅被两男两女四名法警押解到东河县人民法院,法院开庭审理了他们妨害清算一案。案子的案情十分简单,庭审在11点半不到的时候就结束,当庭判决毛伟有期徒刑4年;冯茹梅有期徒刑3年,加上原先假释的刑期,决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6年。两人当庭均表示服判,不上诉。冯茹梅知道上诉也没用,蹲过一次监狱的她明白早去监狱早获奖励才能早回家。

     被法警送回到看守所后,冯茹梅发现刘桃上午已经投送监狱,号子里就剩下她和白雪两人,警察要冯茹梅当号长。判决下来了,冯茹梅原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这个刑期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她现在只想早点去监狱,不过警察告诉她刘桃是春节前最后一批投送劳改的了,她要到年后了,也就是要到2月初。冯茹梅想想也算了,反正也就是晚一个月拿成绩,来去不大。日子一天天过去,冯茹梅的心情也渐渐开朗。1月20日这天,东河下雪了,看到白茫茫一片雪景,冯茹梅突然感到心情很轻松,甚至朝对面高墙上的年轻武警战士喊了一声“小同志,小心一点,脚下滑。”小武警居然礼貌地回答道:“没事的大姐,我们把雪扫干净了。”这时监舍门突然打开了,警察走进来叫冯茹梅出去,冯茹梅吓了一跳,莫不是和武警喊话要被罚了?战战兢兢往外走。原来是看守所长找她,通知她说:“明天白雪要被执行死刑了,你今天晚上一定要看好白雪,不能出问题。”冯茹梅连忙说:“是!”看守所长又对她说:“明天要开公判大会,白雪公判后再去执行。另外,你也要被公判,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冯茹梅心理咯噔一下,又要出丑了,不过还是装着笑脸说:“您放心,上次判刑时也公判过,我受得了。”

    回到监房,冯茹梅看见白雪呆呆靠墙坐着,也就不说话。白雪开口了:“我明天要执行了。你知道了吧?”冯茹梅点点头。白雪跟冯茹梅笑笑,很难得的和冯茹梅聊起天来。那天,她们聊了很久,直到白雪累了睡着了。冯茹梅不敢睡,所长交代过任务,她得看着白雪。

    第二天一早,监舍的门被打开,进来一群武警吼道:“双手抱头,面朝墙壁站好!”冯茹梅和白雪赶紧乖乖照做。武警架起两个人就往外走,押到监区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有十来个男犯人成两路纵队蹲在地上,冯茹梅看到毛伟也在其中。冯茹梅被带到队伍最后的一个男犯人边上按蹲下来,白雪则被押着朝提审室去了,想来是要履行死刑前的一些手续。冯茹梅老老实实蹲着,旁边的男犯人小声跟她说起话来,“你判了几年?”冯茹梅小声说:“6年,你呢?”男犯人说:“我就1年半。余下1年都不满了。”冯茹梅说:“那好啊,你可以留所服刑了,快的。”男犯人说:“是啊,现在干部就让我在院子里扫扫地。你过了年就要送监狱了吧?听说很苦的。”冯茹梅点点头说:“是啊,年后就要送了吧。苦有什么办法呢,已经到这一步了。”男犯人突然偷偷伸出手摸了摸冯茹梅的大奶子,冯茹梅说道:“干什么?”男犯人说:“摸摸嘛,反正大家都有需要,有什么事。”冯茹梅说:“小心警察!”说完自己就后悔了,难道自己同意他摸了,只是怕警察看到,真恨自己不争气。男犯人听了冯茹梅的话,胆子更大了,说:“我们在最后,他们不看的,再说他们注意力现在都盯着那两个打枪毙的呢。”说着又伸出手,这次捏住了冯茹梅的奶子,狠狠摸了两把,见有警察看过来赶紧收回了手,对冯茹梅说:“好大哦,我还是第一次摸这么大的奶子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冯茹梅“呸”了他一口说:“真的,全肉的,你摸不出来啊?”说完之后冯茹梅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说得出口这样的话。这时警察发现男犯人和冯茹梅在说悄悄话,走过来一人给了一记头皮,训道:“老实点,不许交头接耳!”两人赶忙低下头,老老实实蹲在那儿。

    过了十几分钟,白雪和另一个男犯人被五花大绑押出来往看守所大门外押去,旁边的男犯人告诉冯茹梅,那个男的和自己是一个号子的,他和白雪一起把他的老婆杀了。冯茹梅恍然大悟。这时前面一个法官喊道:“把犯人铐上,带走!”武警们过来每两人抓起一个犯人反铐上,成一路纵队往大门外押去,冯茹梅排在队伍最后。出了门,犯人被押到大卡车上,往东河县体育馆开去。一路上,老百姓看到警车开道,后面几辆大卡车上全是武警押着犯人,都停下来看。冯茹梅想,这不是游街嘛,害羞得将眼睛闭上。

    虽然曾经被公判过,而且那次还是五花大绑的,后来进监狱以后,也多次在警示教育大会上忏悔发言,但是当自己被押进体育馆,面对看台上的人群,冯茹梅还是十分难为情,尽管这次没有五花大绑,只是背戴手铐而已。在被羞耻感煎熬了一个钟头之后,大会结束了。白雪和她的情人被押赴刑场,而冯茹梅和其他男犯人一起被押回了看守所。看到押解白雪的刑车呼啸而去,冯茹梅心理一阵唏嘘。

    回到看守所后,武警便撤走了,看守所的七八个警察像赶鸭子一样将犯人们手铐解开,赶进监区大门。折腾了一个上午,犯人都累了,队伍走得很乱,警察们也没有苛求。冯茹梅走在最前面,听到后面一个男犯人问另一个:“柱子,你说那个女的奶子被你摸了?真的假的?”柱子说:“那当然,我什么时候吹过牛!”那个犯人还是不相信:“吹吧,人家会肯?”柱子说:“有什么不肯的?都进到这儿的女人,有几个是良家妇女?”冯茹梅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正是早上摸自己奶子的那个男犯人,原来他叫柱子。柱子见冯茹梅看过来,就冲她抛了个媚眼,冯茹梅冲他笑了笑,便回过头往里走。柱子更加得意了:“看见没有,她还冲我笑呢。”这时旁边一个男犯人嫉妒地嘲讽柱子:“年纪这么大了,老屄一个了,得意啥啊!”柱子不服气说:“怎么了,年纪是大了点,但人长得多漂亮,奶子又那么大。”这时有犯人附和:“的确长得不错。”听到别人夸自己,冯茹梅很开心,竟有点飘飘然了。人真的很奇怪,一进入社会就有面子的问题,游街、公判时特别难为情,分分秒秒都是煎熬,进到大墙里面却可以没脸没皮、无所顾忌。

    回到监舍,冯茹梅感到很不适应,号子里就剩她一个人了。想想偌大一个看守所里,就自己一个女犯人,冯茹梅又开始恨自己不争气起来。第二天吃过早饭,冯茹梅到监舍前面的小院子里晾晒内衣裤,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柱子。柱子正在扫院子,见冯茹梅出来便挪到她监舍小院的铁栅栏前,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两个煮鸡蛋来,递给冯茹梅说:“给你!”看守所伙食不好,冯茹梅急不可待地接过鸡蛋,开始剥鸡蛋的皮。柱子问:“想我没?”冯茹梅边吃边应承:“想。”“哪儿想啊?是这儿还是这儿?”柱子靠近冯茹梅,手从栅栏外抻进来,指一下她的心口又向下摸了一下她下身的密处,眼睛色眯眯地看着冯茹梅说。“哪儿都想!”冯茹梅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跟个荡妇似的说出这样的话。柱子得意了,手留在冯茹梅的下身不走了,隔着保暖内裤来回摸着她的密处,还问道:“我听说,你是经济犯,在外面挺有钱的吧?”冯茹梅一边吃着鸡蛋一边任由柱子摸着自己的下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有很多钱!”柱子更加大胆了,伸出另一只手揉搓冯茹梅的大奶子,淫笑着对冯茹梅说:“那等你刑满出来包养我吧,我保证伺候你爽爽的。”冯茹梅点头:“没问题,我包你。”“那亲一口!”柱子收回两只手,从铁栅栏外送进了他的厚嘴唇。冯茹梅正好吃完鸡蛋,就把自己的双唇送上去对着柱子的嘴唇亲了一下。这时远处警察喊道:“柱子,你在那干嘛呢?”两人吓了一跳,冯茹梅连忙转过身,背朝铁栅栏,只听身后柱子大声回答道:“收垃圾呢,干部。”警察喊道:“快点,伙房的蔬菜到了,来卸货。”原来警察没看到,两人都如释重负,柱子轻声对冯茹梅讲:“我明天再来看你。带好吃的给你。”冯茹梅背对着柱子说:“早点来哦!”柱子说:“我知道了。”

    柱子走后,冯茹梅回到监舍里,犯人在小院子里不准呆时间长的。靠墙坐下,冯茹梅发现自己下身竟然有点湿了,不禁满面通红,自己怎么这么堕落。冯茹梅想想以前自己在监狱女子监区,根本没有男犯人接触,虽然有那么几回和另几个男犯人组成警示教育团到监外现身说法,但押解的警察多,也根本没机会接触,没想现在自己竟然会和男犯人打情骂俏。

接下来的日子里,冯茹梅每天都盼着柱子来,也难怪,每天一个人关在监舍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指着这十分钟左右和柱子说说话,还有好东西吃。柱子每次见到冯茹梅双手都不停地摸她的奶子和下身,两人还说着你侬我侬的情话。次数一多,冯茹梅也越来越放得开了,竟然和柱子“老公老婆”相称。


过了一个星期,2014年1月30日,除夕夜,这天看守所改善伙食,每个监舍派一个代表到监区的院子里打菜,一群犯人排着长长的队站在院子中央等着,冯茹梅站在队伍最后。前面的男犯人回头盯着冯茹梅的胸脯看,两手扣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小声说:“好大哦!”冯茹梅笑着把奶子往前一送说:“怎么样,想摸摸吗?”男犯人说:“给柱子知道了可不好,他是你‘老公’,到时候不给我烟抽。”冯茹梅说:“老公怎么了?我外面还有个老公呢!反正老公多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男犯人便伸手揉搓冯茹梅的奶子。春节的加菜一直延续到初二,所以后面两天这个男犯人都享受了一把冯茹梅的奶子。

    2014年2月5日,年初六,一早柱子又来到冯茹梅小院外面,冯茹梅早就等在那儿了,这天柱子没带好吃的来。见到冯茹梅,柱子伸手就拼命摸起她的下身来,重重的力道让冯茹梅立刻有了感觉,直喘着粗气。冯茹梅骂道:“这么用力干嘛?”柱子说:“你明天一早就要送监狱了。下来没得摸了。”“这么快?”冯茹梅有点吃惊,但想想也差不多了,虽然之前一直想去监狱,但真到这一天还是有点害怕。全省的女犯都是关押在省城的省第一监狱女子监区,自己曾经在那儿关过10年,现在又要回去,到了那儿可不会再有这么自由,而且回省城,是自己的家,老公儿子都在那儿,自己必须面对的很多问题都立马呈现出来。看来在这儿可以什么都不问的日子结束了,自己终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面对自己要面对的压力。

    2014年2月6日,冯茹梅被再次押解到省第一监狱女子监区。出狱两年不到又回来了,监狱民警将冯茹梅狠狠训了一顿,骂得冯茹梅脸通红的,头抬不起来。随后,冯茹梅并没有像上回坐牢时一样被用作协助民警管理的事务犯,而是被分到服装车间扛大包。我在第二天收到监狱的通知,得知冯茹梅已经投送监狱,立即赶到监狱探视了她。冯茹梅隔着玻璃对我说对不起我和儿子,我安慰她不要多想,但一定要吸取教训。扛大包的犯人拿不到多少奖励,所以冯茹梅每月苦苦地凑着自己的奖励分。好在我每个月都来看她,给她希望。


    2018年11月,冯茹梅好不容易凑齐奖励,被省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予以减刑11个月。12月29日上午,被关押了5年1个月的冯茹梅走出监狱大门。穿着我一个月前新买的领口有淡灰色的獭兔毛领的银灰色羊绒大衣,45岁的冯茹梅依然很有女人味,仍然能算一个美人,但配上手上拿的行李和身后的高墙却又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因为临近元旦,儿子放假,我和儿子一起去接她。对于儿子能来接自己,冯茹梅很高兴,其实儿子渐渐大了,也懂事了,对于自己的妈妈无论怎样还是很尊敬的。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家,邻居们看到冯茹梅又立马开始指指点点、偷偷议论,冯茹梅早就料想到的会这样,并没有理会。

    吃过午饭,我又陪着冯茹梅拿着释放证去派出所落户口。我们社区的片警已经换成一个五十多岁老民警,他看了看冯茹梅的《劳改犯人释放证明》,又盯着冯茹梅淡灰色獭兔毛领的银灰色羊绒大衣看了看,自言自语:“穿得跟个贵妇似的,我还以为归国华侨呢,原来是个劳改释放犯。”冯茹梅站在一旁尴尬地笑笑。落好户口以后,老片警又拿出了一张纸交给冯茹梅说:“你被处理过两次了,把这张表填一下。”冯茹梅接过表认真填起来,我看了一眼,表的名字叫《刑嫌调控登记表》,我问老民警:“这表是干什么用的?”老民警说:“她已经两次坐牢蹲大狱了,是重点刑嫌,留个记录,以后哪个案子嫌疑人是女性的话,都要对她进行筛查的。”冯茹梅填好表交给老民警,老民警把我和她带到一间房间,里面有一个联防队员,老民警过去和他讲了几句便走了,临走对冯茹梅说:“这边好了,你可以直接走了。”联防队员走过来,把一张卡片放在台子上,抓起冯茹梅的手,在上面捺了左右手的掌纹和十只手指的指纹,然后又让冯茹梅站到墙边拍摄了照片。我问联防队员:“这些干什么用?”联防队员说:“这都是以后留作比对用的。你老婆是我们重点管控的对象,以后不管什么案子,确定嫌疑人是女性,年龄段相仿的话,都要拿出来比对的。”冯茹梅听了有点难为情,自己竟有一天成了公安局挂号的重点人员。

     从派出所出来,我们又去了司法所,冯茹梅虽然是刑满,但还有两年剥夺政治权利的附加刑,同样要接受社区矫正。程序和上次假释没有两样,但是因为冯茹梅“二进宫”的经历,司法所将一个月报到一次改成半个月报到一次。一周后,冯茹梅找到毛伟。毛伟已经出狱了,公司也倒闭了,现在开了一家饭店。毛伟答应让冯茹梅在饭店做服务员的工作。每天中午和晚上,45岁的冯茹梅便浓妆艳抹,穿着丝绒红旗袍,外面套上一件白色仿皮草短夹克,拿着菜单等在饭店门口迎宾,等到客人之后带到包厢,为这一桌客人服务。晚上回到家之后,便缠着和我做爱,我很惊讶45岁的她性欲还这么强。冯茹梅自然不会告诉我看守所里那段放荡的经历使她变得这样,那段经历成为她封锁在心底的秘密。

    2019年春节,我和冯茹梅带着儿子回到她的老家陕西看望她父母。其实冯茹梅第一次被判刑后,我们和她父母就不怎么来往了。很多年没有回去,尤其是知道她两次坐牢的事,冯茹梅的父母和哥哥嫂子一开始对她态度很不好。她嫂子偷偷和她哥哥说:“你妹妹是个坐过牢的坏胚子,是个不祥之人,这大过年的来家真不吉利!”我和冯茹梅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也只装作没听见。不过后来当我们拿出带给他们的很多礼物,以及给他哥哥的小孩一个大红包时,他们的态度都180度转弯。她嫂子还摸着她身上那件淡灰色獭兔毛领的银灰色羊绒大衣问她:“这很贵吧,妹夫真疼你。

    大年初五,我们返程,乘车到西安火车站,没想却发生了意外,冯茹梅的身份证丢了不能买火车票,便去火车站派出所设立的临时办证点补办临时身份证。谁知当警察输入冯茹梅的信息时不知怎的显示冯茹梅还在服刑,警察立即控制住冯茹梅,将冯茹梅反铐上押回车站派出所,我和儿子也被叫着跟过去。派出所离办证点有一段距离,又恰逢春运返程,当警察押着冯茹梅走过长长的站前露台时,很多候车的人都围过来看,还不停的议论:“这女的犯什么罪了?”“听说是个逃犯。”“看她那件大衣挺值钱的,肯定是个经济犯。”我和儿子跟在后面很难为情。到了派出所,冯茹梅被带到一间房间里问话,我和儿子坐在外面大厅里等着。过了约有一个钟头,冯茹梅被一个警察押出房间,背戴着手铐被要求蹲在我和儿子对面的墙边。冯茹梅抬起头看到我和儿子,想到自己这副狼狈样让她母亲的形象在儿子面前轰然坍塌,冯茹梅很沮丧。好多进进出出的人都看到冯茹梅,一些办事的旅客都很好奇地盯着她看,还议论:“这女的怎么了?”“估计是小偷吧。”

    过了半个小时,警察查清楚了,是因为从2012年开始公、检、法、司、国安两院三部共同决定建立全国犯罪人员信息库,一开始是各系统完善自己的信息库,到去年底的时候个系统的信息库已经成熟了,开始共享,共享之初系统倒换出了问题,导致了这个情况。便解开了冯茹梅的手铐,带我们去办了临时身份证。办好后,我们一家三口便赶紧买票,逃难似的离开西安。


    春节后冯茹梅继续去酒店上班。2019年2月24日中午,冯茹梅服务的包厢里一家七口人吃饭,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为孩子庆祝生日。等到结账时,孩子的爸爸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认为包厢里只有冯茹梅一个外人,肯定是她偷走了,冯茹梅矢口否认。孩子的爸爸当即叫来了饭店的领班,并报了警,冯茹梅委屈地站在墙边,眼泪刷刷往下流,她有点害怕,自己是公安局挂了号的重点人员,警察来了自己很难说清楚。十来分钟后,派出所出警的警察来了,将客人和冯茹梅分开进行问话。警察通过警务通查询发现冯茹梅系两次被劳改的刑释人员,在局里的刑嫌库里,加上现场她又嫌疑最大,便当即开了传唤证,将冯茹梅传唤回派出所作进一步调查。冯茹梅穿着工作服无奈地跟着警察走,其他服务员都挤到过道上来看,还窃窃议论,冯茹梅低着头向前走。

     那天是星期天,我在家休息。下午三点钟时,派出所打电话告诉我冯茹梅正在接受调查,叫我过去。我心一惊,又怎么了,也不敢耽搁,赶紧打的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刚进门,便看到穿着丝绒红旗袍加仿皮草短夹克的冯茹梅,右手被铐在办公室外窗户横栏上,那横栏离地只有约一米高,冯茹梅站又站不起来,蹲又蹲不下去,只能屈腿弯腰低着头杵在那儿。我连忙走过去问:“怎么了?”听到我的声音,冯茹梅抬起头,面部表情很痛苦,显然这样的姿势让她很吃力。冯茹梅刚想和我说话,办公室内走出一个警察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连忙回答:“我是她丈夫。”警察看了我一眼说:“哦,那你跟我来一下。”随即又叫住走过的一个年轻警察:“小李,把这女的手铐解开。”我跟着警察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那个警察对我说:“今天中午,你老婆服务的客人报警说钱包丢了,我们出警。现场你老婆嫌疑最大,加上她又有前科,所以我们依法传唤她回来继续调查。经过反复讯问,你老婆都坚称自己没有偷,我们慎重起见一是通知你过来,二是派出民警到失主家里进行外调。刚才外调的同志反馈回了消息,失主的钱包是掉在家里了,已经找到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带你老婆走了。我们传唤你老婆,也是公事公办,请你谅解。”我见没事了,立马说:“好的好的,那我就带她回去了。”出了门,我拉起冯茹梅的手就往外走。冯茹梅问:“能走了?”我说:“嗯,人家钱包找到了。”冯茹梅点点头没有多说话。正要出派出所大门时,门旁边有两个等待办事的女人,其中长头发的女人说:“哎!这不是刚才铐在那边的那个女的吗?怎么放走了?”她的同伴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说:“看她那浓妆艳抹的,还穿个红旗袍,一看就是个‘鸡’,肯定是老公或者老客户过来交了罚款就放了呗。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出来卖,真恶心!”长头发女人也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就是!”我和冯茹梅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冯茹梅低下了头。等走出派出所大门,我对冯茹梅说:“你又受委屈了。”冯茹梅笑笑对我说:“没事,习惯了。经历了那么多,我脸皮早就厚了!”她说得很认真,让我很心疼她,紧紧抓住她的手回家。

    回到家后,我心疼冯茹梅,对她说:“要不你不要在饭店做了吧,做服务员吃饭不能准点,还经常受气。”但是冯茹梅很坚定地说:“家里经济很不宽裕,我一定要坚持做。”后来,饭店其他服务员都知道了冯茹梅曾经两次坐牢的经历,背后经常议论她,冯茹梅好像真的脸皮很厚了,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同样坐过牢的40岁的男厨师找到冯茹梅说:“我也坐过牢,找不着对象。在别人眼里咱们蹲过大狱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要不咱俩处个对象,处得好就结婚,我也不嫌你老。”冯茹梅很礼貌的回答他:“对不起,我有丈夫和儿子的。”

     一次我下课回办公室,在门口听到里面一对男女老师在议论,女的说:“昨天我们楼下一个女贼偷东西被抓了,我看到了的,后来警察叫我到派出所去做个辨认,一共12个女人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的女人就是韩老师的老婆,上次她来学校送东西时韩老师在上课,她把东西给我的,我跟她说过话,不会认错的。她旁边就是那个女贼的照片。”男的老师年纪大些,知道冯茹梅的事情,就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他老婆进过两次监狱呢,公安局早挂上号的。”女老师很惊讶地说:“韩老师怎么会娶这么个女人啊?”我推门进去,他们俩很尴尬,便不再讨论。

    还有一次,一个学生的父母请我吃饭,地点定在冯茹梅上班的饭店,恰好是冯茹梅为我们服务,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聊天,电视里正好重播老电视剧《噩梦醒来迟》,学生的父亲说:“这个案子就是我们市里的。”学生的母亲问:“对了,是不是十几年前社保局那个女出纳,好像叫冯茹梅来着?那个坏女人可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后来好像被枪毙了。”我听了很尴尬,不安地看了冯茹梅一眼,她站在一旁也是一脸尴尬。


    2019年12月10日晚上9点多了,突然找上门三个男人,出示证件说是内蒙的警察,将刚下班回到家里的冯茹梅戴上手铐,带去了派出所。我真的是崩溃了,又怎么了?也急忙跟着过去。在派出所,内蒙警察向冯茹梅出示了公安部网上追逃人员的证明。冯茹梅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又成了通缉犯?警察对冯茹梅进行了讯问。我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了解情况,正好遇到一个在派出所当辅警的邻居,把我介绍给一个中年男人,他是内蒙来的警察中带队的。他告诉我:“我们内蒙一家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涉案金额高达280多万元,我们侦查后得知该公司注册地在陕西省,但其法人代表用的就是冯茹梅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我们还发现冯茹梅是个两度被判刑的重点刑嫌,为此我们发布了网络通缉令。”我立刻想到大年初五在西安丢身份证的事情,将这个情况反映给中年人。中年人便让我回家取当时办理临时身份证的发票。我立刻返回家中取回发票。再回到派出所时,中年男人正在等我,对我说:“我已经和西安铁路公安局联系过了,证实了年初冯茹梅丢身份证的事,加上现在你出示的发票,基本上可以认定是有人盗用了冯茹梅的身份证,但是冯茹梅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我请示了局里,对冯茹梅予以取保候审,我们不带回内蒙了。”我问:“那这取保候审得取保到什么时候结束?”中年人说:“等案子破了,真正的嫌疑人抓到,排出了冯茹梅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我急了:“那要是你们破不了案呢?”中年人笑了:“如果那样,我们会在几年之后销案,冯茹梅的取保候审也就自然解除了。你放心,取保候审期间只要我们不移送起诉,不会影响冯茹梅的正常生活。”我点点头,看来这也是很理想的结果了。过了一会儿,冯茹梅被解掉手铐带出房间,警察向她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让我带她回家了。因为那个当辅警的邻居,邻居们都知道了冯茹梅又被取保候审了,冯茹梅成了邻居们嘴里的笑料。

     就这样,冯茹梅饱尝着自己给自己酿的苦果,饱尝着社会对自己的歧视,艰难生活着。而我也因为有这样一个老婆在单位里和邻里间被别人指指点点,但我依然深爱着冯茹梅,不仅因为她的美丽,还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很不幸的女人,需要我的爱护。我们相濡以沫,慢慢的,对于牢狱生活的经历,冯茹梅不再害怕提及,经常以自嘲自己是“坐过牢的女人”,总对我说:“你老婆坐过两次牢,什么没见过?”有时她的牢狱经历还成了我们夫妻之间调情的话题。有一次看到电视里播出刑案题材的电视剧时,冯茹梅说:“太假了。”我开玩笑说:“就是,我老婆可是他们的祖师奶。”冯茹梅就自嘲说:“你老婆可是五花大绑游过街、蹲过大狱坐过牢,臭名远扬了的,他们这算什么。”我抱住冯茹梅说:“你个臭名远扬的坏女人挺厉害啊,再厉害也是我老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我们很快交合到一起,冯茹梅很投入,大叫:“我就是个坏女人,操我!快操我!”我们一直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俩人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冯茹梅笑着对我说:“是不是觉得我当坏女人更具诱惑?”我说:“是的,难怪说男人嘴上都说最恨坏女人,其实最想找坏女人。我真幸运,有个进过两次监狱现在还在取保候审期间的坏女人当老婆。”冯茹梅咯咯咯咯的笑起来,说:“其实我以前很害怕别人说自己是个坐过牢的坏女人,可后来第二次出狱后,特别是又被取保候审之后,很多事情慢慢都想开了,反正逃不掉‘坏女人’的名声,脸皮就厚一点,这样倒也活得开心。不用每天担心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他们背后说就背后说吧,说我是坏人对吧,我就是个坏人,怕什么。”

    应了那句老话:“生活如同被强奸,既然不能反抗,不如好好享受。”冯茹梅的牢狱经历反而给了她另类的魅力,我们就这样享受着自己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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